(十月六號)
距離羅亞等人發現吸血巫師小屋一天前。
早上 01:30,西北區。
就在羅亞離開伊爾札城沒多久,隨便取名為「襲擊軍營大作戰」的計畫就正式開始。
托馬斯身著漆黑裝束,臉上也蒙著黑布,一頭金髮用羊皮帽子蓋住,手上拿著斧頭。他是這裡一共三十六個人的一份子,前扒手。
托馬斯並不是什麼狠角色,事實上,他連個角色都算不上。
出生在開拓村的農家,作為最小的兒子無法繼承田地,也懶得開闢新田。本來以為到城市裡打工會輕鬆一點,但他沒有稱得上擅長的技術,又好吃懶做,最終流落到西北區當扒手。
偷竊這種事,只要成功偷過一次就沒有辦法回頭了......但是,是他的錯麼?
不是!當然不是!
作為貧窮農家的么子,他分不到田地,更不可能接受教育。成年之後,家裡唯一能給出的支持就是把那頭老母牛賣了,給他湊到一點錢和幾天份的糧食,然後他就得自己想辦法。
現在是戰爭時期,不像幾十年前那樣與北境的城市有貿易往來,他生不逢時,王都或者公都等大城市光是路費就是一大筆錢,伊爾札這種偏僻地方又沒有好工作可找,他最後的選擇只有給人當苦力或者從軍兩條路可選。
苦力整天勞動卻吃不飽穿不暖,當砲灰去送死也不是條路子。跟這兩個選項相比,他寧願去當扒手。
但是當扒手也不是那麼簡單的。偷竊的技術對他這種農村子弟來講完全無緣,所以偶爾被抓住就會被一陣好打,雖然他也想過要學,但這種技術他上那兒學去?
時運不濟,他整天罵罵咧咧的,但收入總歸能夠糊口。買幾瓶酒配點便宜的烤肉串吃,累了就隨便找個遮雨的地方住一晚,偶爾心情不錯的話就去做臨時工。即便後來吉姆老大統治了西北區,托馬斯的生活也並沒有多少改變,冬天一樣難熬,但日子倒也還過的去。
直到有一天,有一個黑色頭髮的傢伙領著一批人穿越西北區,該變了他一成不變的生活。
在西北區,每一個有前科的人都會被拖出來,經過「教育」之後臣服在那個人腳下。他們是供他使喚的棋子,是砲灰,但沒有人敢反抗,因為他們無一例外的見識過地獄,所以即便再胡來的命令他們都會接受。
即使是襲擊這個城市精銳住紮的軍營。
老實說,聽到要去襲擊軍營,托馬斯嚇得腿都站不直。用膝蓋想都知道,讓三十幾個沒有受過訓練的人去襲擊有兩千多人的軍營是多麼亂來的舉動,那個黑髮渾蛋肯定是腦子有病。
不,那人確實有病,這就是為什麼在場的人會乖乖服從他的原因。
托馬斯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雖然已經被治好,但那裡仍然隱隱作痛。
竟然叫其他人把樹枝插進自己的肛門,一回想起來,屈辱與憤怒就會將內心填滿。
對托瑪斯幹出這種事情的人是哪幾個他都記得一清二楚,但心中卻沒有多少恨意。他們跟托馬斯一樣,都經過了同樣的洗禮,要是不聽話就得再來一遍,樹枝插肛門指是最輕鬆的。
折斷手指,打斷肋骨,看著自己的手臂彎向不該彎的方向,把頭按進水裡,把活的蟲子縫進傷口......黑髮渾蛋不用自己動手,就讓他們一點一點消磨掉抵抗意志,然後......身體的傷口被藥水治好,但心靈的傷口卻永遠不會癒合。
沒錯,他們現在還四肢健全,就是因為被治療過無數次。那個黑髮渾蛋為了擊潰他們的心靈不知道浪費了多少治療藥水,藥水值這麼多錢,他完全無法理解,只能說他有病。
想到自己曾經受到的折磨,托馬斯全身顫抖,淚水在眼眶打轉。
渾蛋!為什麼偏偏是我,為什麼我要受到這種待遇啊!要是那個該死的老父親再努力一點點,他就能分得田地,不用跑到城裡來打工......說到底,為什麼要去當農夫這種沒有出息的職業,當商人不是更賺錢嗎!?
自己的那些兄長也是,分一點土地給自己會少一塊肉嗎?姐姐也是,嫁到隔壁村之後就沒有回來過,聽說生活過得還不錯,至少寄點東西回來呀!
托馬斯在內心一遍又一遍的咒罵自己認識的每一個人,但表面上卻一點聲音也沒敢發出。
他已經放棄了,這只不過是最後的吶喊而已,就像自暴自棄的人在結束生命時的吶喊。與其受盡折磨,還不如去襲擊軍營,反正就算被抓到也只是被處死而已,自己窩囊的人生原本沒有任何價值,只要死的時候更輕鬆一點——刷一下砍掉腦袋,不會感覺到痛楚就好。
托馬斯看向他的同伴。
這次分組行動,與他同組的人之中,有兩個人讓他印象特別深刻。就是之前宣布要執行這個亂來的計畫時,沒到場的兩人。
他記得老大說他們是因為「精神」上的不適而未能到場。
全員到齊的今天他仔細一看,確實是瘋了一個。
那是一個在牆角口水直流、雙手顫抖的可憐人。
托馬斯真心覺得這個人可憐,這人托馬斯以前見過好幾次。是幾個月前從前線逃難過來的人,他有著與托馬斯一樣的金髮,年齡大約在三十歲上下,身上看得見的地方都充滿疤痕,雙眼空洞洞的,連個眼球都沒有。
據說那是在戰場上被俘虜,被敵軍挖掉的。
撐過了那麼多苦難的人,卻在那個黑髮渾蛋手上瘋掉,刑罰可見一斑。
他那可憐的不協調動作都是受了那些殘酷的刑罰所留下的後遺症,想到他究竟受了多少苦,即便已經習慣漠視的托瑪斯都感到於心不忍。
老天爺!那傢伙只不過是個瞎子,犯的罪頂多就是吃霸王餐,騙吃騙喝,有必要這麼對他嗎!?
相比之下,另一個人卻一點事也沒有。
托馬斯看向另一個人。
雖然對方已經整裝完畢,但那削瘦的身形與狼一般銳利的雙眼卻讓人不寒而慄。這個人托馬斯也略有所聞,是個躲避追緝逃到這裡的危險分子。他處處散發著危險的氣息,雖然吉姆老大很喜歡他,但托馬斯並不喜歡。
這個人總是喜歡欺負像托馬斯這樣的弱小,又沒安好心眼。
「怎麼了?」
那人冷冷地說,聲音毫無感情。
「噫......沒有!」
沒有料到對方也看過來的托馬斯嚇了一跳。
「那,那什麼......萬博爾,我準備好了。」
「哎呀哎呀,今天真是手腳俐落呀?」
萬博爾咧嘴笑著,一隻手搭上托馬斯的肩膀。托馬斯打了個冷顫,彷彿一條蛇盤在他的肩頭。
「怎麼,終於看開了?」
「那,那是當然,嘿嘿......」
「哎呀,看開了,那很好啊。就像我告訴你的,我們在那個人之下,遲早有一天會死的。與其這樣,不如跟我們一起幹翻那個黑髮,不是嗎?」
托馬斯嚥了一口口水。
「當,那是當然的,嘿嘿....」
不管站在哪一方,都不會有好下場的,他已經知道了。而他只所以答應,是因為他聽過一個諺語,「強龍鬥不過地頭蛇」。
那個黑頭髮,羅亞,已經在他們之間建立起了舉報與連坐制度,還讓大家彼此仇恨。打算跟你結盟的人,曾經拿著樹枝塞進你的肛門,或者在你的皮膚下縫入蜈蚣,這種情況下要怎麼團結反抗?
然而萬博爾卻能夠在這盤散沙中拉幫結派而無人告發,可以想見他的實力。襲擊軍營是叛國罪,跟著那個黑頭髮遲早要完,然而要是在這裡拒絕,只會有更恐怖的事會發生。
「哎呀,你有這份心,我太高興了。所以我今天特別安排給你一個特別重要的任務喔。」
「咦?啊?......危,會有危險嗎?」
「放心好了,那可是相當的安全啊。」
聲音突然變成危險的氣音,在他耳邊低語。
「只要你沒有搞砸。」
「好了,其他人也差不多了,那就走吧。」
萬博爾離開他,若無其事的拍拍手,指示其他人跟上。
儘管害怕,但這個時候托馬斯卻不得不問一句:「那什麼,我們要去哪裡?」
雖然已經說了任務是襲擊軍營,那自然是要去軍營了。不過他們要分成三組執行任務,目標只有隊長才知道,像他這樣的小角色根本一無所知。
萬博爾冷眼掃了一圈,見其他人也都抱有疑問,只是哼了一聲:「你們沒必要知道,跟上來就是。」
伊爾扎的軍營就在南門旁邊,一片有木柵欄包圍的空地上。
這個軍營並非給駐城軍使用,而是給準備在明年春天派往前線的士兵使用,所以只設有簡陋的半永久性營帳。
雖說如此,那邊的戒備也不是普通的森嚴,除了周圍有人巡邏,從城牆上往下看,周圍情況也都能一覽無餘。
幾個人在暗巷裡悄悄前進,一路從西北區繞到南門附近,然後轉到一座建築物後面,這座建築即便是在黑暗中托馬斯也很熟悉,因為他來過幾次。
這裡是伊爾札警備所。
萬博爾走到他們中間:「差不多了。聽著,這次我們的任務是要把裡面的人都放出來,然後趁機大鬧一場,給襲擊軍營的人製造機會......不過等增援趕到的時候我們就佯裝受傷倒地,乖乖讓他們抓住。等到我們被關起來就安全了,到時候指認那個黑髮渾蛋,至少能抵掉一部分罪刑。」
萬博爾跟他們再次確認任務,然而托馬斯卻想到了一個盲點。
如果只是想要被抓,那直接進去自首不就好了?這樣子罪刑會更低吧?
不過他沒敢開口。
萬博爾一定是顧慮到其他托馬斯沒有想到的問題才這麼決定的,因為萬博爾知到全部的事,跟托馬斯這種小角色不一樣。這個時候開口恐怕會被狠修理一番。
「好了......我一打號令,你們就從後門衝進去。目標是地下囚牢。」
他說著指指自己手上的斧頭。
警備所的後門通常都是鎖著的,難怪他們要拿斧頭了。
托馬斯跟其他人一樣點了點頭。
然而萬博爾卻把目光望向自己。
被他那狼一般的眼神一盯,托馬斯一陣顫抖。
「你。」
萬博爾一把抓過他的肩膀。
「是時候告訴你那個特別的任務了喔。畢竟是我們的同伴,太危險的任務我也不好意思讓你做呢。就這麼吧,你等一下跟瞎子去前門拖住值班的,懂了沒。」
他說完,其他幾個人也發出竊笑。
「咦,我——」
他感到一陣不踏實。瞎子又靠不住,獨自一人去面對警備隊,他實在沒這個膽。
但被萬博爾一瞪,托馬斯用力的點點頭。
「很好。我可是相信你的喔。」
「我,我知道!」
「很好。那就快去。」
他推了他一把。
「別搞砸了啊。」
走過萬博爾身邊時,耳邊的低語讓他一陣顫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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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備所前門的燈是魔法光源,相當亮。
「可,可惡,下次老子遲早要弄死你。」
揪著瞎子,托馬斯在萬博耳聽不到的地方恨恨地說。
到了這時,托馬斯聰明的大腦已經明白作戰計畫的全貌了。
他們這些人,一隊負責襲擊軍營,而萬博爾率領的這支小隊則去襲擊警備所,剩下一隊則不知道是幹甚麼的,不過可能也是負責軍營,兩路包抄。
首先萬博爾會先行動,襲擊警備所之後放出所有囚犯大鬧一場,藉此聲東擊西,讓襲擊軍營的小隊盡可能造成大的破壞。
不過,萬博爾也有自己的計畫。
同樣的,他讓托馬斯聲東擊西,然後他們大部隊打進警備所,只要他們抓到一個警備隊員,就可以仗著人多和平的坐下來談談投降的事,讓那個警備隊員出去與其他警備人員交涉,大家一滴血也不用流的被抓進「安全」的監獄。
然後萬博爾會毫不猶豫地說出情報,把那個羅亞給整死。
多麼完美的計畫啊!挨揍的只有托馬斯,而帶領大家投降的功臣是萬博爾。雖然托馬斯對這個計畫一肚子火,但他卻不得不佩服萬博爾,因為托馬斯聰明的腦袋也從中得到啟示。
等我被抓了,我就要把你給整死。他想。
萬博爾會把罪過都推到那個羅亞身上,而他則會把罪推到萬博爾身上。稍微講一些與事實不符,但又能以假亂真的情報,應該就能讓萬博爾有的受了。
也許亂說話會在監獄裡遭受霸凌,但他上次因為偷竊被關才是不久前的事,知道裡面的牢房空的很,關三十幾個人的話可能會顯得壅擠,但能活下來的大概只有萬博爾他們這隊人,所以應該還襖。
如果能要求住單人間,那就沒有任何問題。
「沒錯,萬博爾的話都是為了活命編造的,他其實跟羅亞是一夥的,到時候就這麼說好了。不然他為甚麼不一開始就投降呢?」
一邊碎碎念著,托馬斯笑了,他確定可以整死萬博爾。
想到這裡,他看向身邊的瞎子。
雖然他也有點可憐瞎子,但現在這傢伙只是個沒用的廢物,半點用也沒有。要吸引注意,托馬斯的腦袋想不出什麼好計策可以免於挨揍,但也只能上了。
托馬斯在褲子上擦了擦手汗,然後一腳踢倒瞎子。
「媽的廢物,你把老子的錢藏哪去了!?」
他用足以吸引警衛注意的音量放聲大喊,又踹了一腳,卻正好踹在瞎子的手肘上,托馬斯腳上吃痛,心裡冒起一陣無名火,更用力地踹了一腳。
「你這死瞎子,快說!不說老子弄死你!」
「喂!你幹嘛呢!」
如他所料,穿著警備服的傢伙從前面走了出來。
「這傢伙偷拿了我的錢!」
心臟狂跳,借助著恐懼與興奮,托馬斯激動地大吼。
「真的是......你以為幾點了,別在這種時候給人添麻煩啊。所以呢,他為什麼要拿你的錢?」
「我,我怎麼知道?但他就是拿了我的錢!」
「我,我沒......」
「吵死了,說你拿的,你拿的,就,是,你拿的!」
托馬斯對瞎子又踢又踹。
「喂!你別踢了——」
警備隊員上前阻止,卻被托馬斯一把揮開。
因為緊張與興奮,這一揮特別大力,竟然把警備隊員揮倒了。
警備隊員勃然大怒,站起來就往這邊吼:「你這傢伙,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是那傢伙拿了我的錢,錢!」
托馬斯轉過來死命的揪住警備隊員的制服。
他心理嚇得半死,從來沒有這麼對警備隊員這樣過。他以前看到警備隊,向來都是立刻逃跑,即便甚麼都沒做也一樣。但是這次不一樣,他的任務還沒有達成,必須引出來更多人才行——刺激,以及恐懼的感覺在他心中膨脹,他激動的發抖,無法控制力道。
手臂一揮,警備隊員又被他甩出去。
「該死,碰上了個瘋子。喂!羅伯特,還有班尼!出來幫把手!」
這人把其他值班的喊了出來。
「我的錢!我的錢!」
托馬斯手臂亂揮。
他已經搞不清楚他在幹嘛了,緊張讓他腦子一片空白,只是其蠢無比的一直重複著同樣的說詞。但他知道計畫已經成功了,只等他被抓,事情按萬博爾設想的發展,他就安全了。然後就是反制。
「渾蛋!這不是那誰嗎?托尼還是誰的,怎麼啦,瘋啦,這麼晚了來這裡鬧事?」
另一個警備隊員惡狠狠的走了出來。
完了,這個人他可對付不來。托馬斯想起過去被毒打的記憶,氣勢頓時弱了下來。原本那個警備隊員立刻把他按倒在地。
「我,我的,那傢伙拿了我的錢!」
「是喔!那明天再來,快滾。」
那個人一身酒氣。
完了。怎麼辦?撤也不是,不撤也不是,哪邊都不好受。
「我,我的錢!」
「再鬧的話。」
警備隊員拔出劍,在他臉上拍了拍。
「我只能請你進來喝杯茶了。」
「我.....但是我的錢。」
「喔?你還真想喝茶啊渾蛋!?真他媽不長記性,這次老子可......」
話沒說完,不遠處傳來一聲巨響,轟的一聲,有什麼飛上天,後門方向燃起火光。
巨響的一瞬間,托馬斯聽到了金屬撞擊聲。
看來後門那群傢伙砸斷了門鎖衝進去了。只要再拖一下下就可以了吧?他想著,咽了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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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六號)
早上03:10,商會大樓。
會議才剛開始,就被一陣巨響給中斷了。
先前警備所方向就已經傳來了不小的響動,害會議差點被中斷,他花了好大的勁才把與會者們安撫下來,現在又來這麼一齣,而且動靜還更大了。
「白面」走向落地窗邊,向外望去只見遠處正燃燒著熊熊大火。
軍營裡正起著火,火勢迅速變大,接著漆黑的夜空猛然一亮,一團巨大的火球被點燃,然後猛然爆炸,一陣巨響撼動整座城市,無數燃燒著的碎片噴湧上天,彷彿火山地形才能看見的奇景。
「啊,看來是武器庫呢。竟然放著這麼多易燃物,是打算火攻嗎?」
白面在那面具下皺起眉頭。
「不過真的發生了啊,襲擊軍營。」
「襲擊軍營?到以是怎麼回事?那是什麼行動嗎?我,我們不會遇到危險吧?」
與會的女人焦急的問。
真煩人,妳這婊子!再吵就殺了妳。
他在心裡大聲咒罵。
「你該不會瞞著我們什麼吧?萬一我們的訂單被取消怎麼辦?我要求你全部說清楚,我有權利知道!」
閉嘴,你這肥豬!這裡沒你什麼事。
「你們該不會扯上甚麼麻煩事?如果太危險,依照約定必須讓我退出。」
吵死了,你這廢物!就不會稍微動動腦子?進行這種交易的人,怎麼可能這麼容易的就能退出?像你這種廢物,要不是我,早就死了。
「喔,我向各位保證,這件事跟各位一點關係也沒有,也不會有任何影響。即便對我們,也僅僅只是一場意外而已。」
白面語氣文雅,禮貌的鞠躬。
「當然我們也樂意加派人手負擔各位的安全,不過大概不需要呢。目前看來,請冒險者不就很夠了嗎?」
「哼,安全的事自不用說。但我要求你把軍營的事說清楚,你已經知道這件事會發生了吧?為什麼沒有通知我們?」
「肥豬」不客氣地說。
「消息來源是機密呢,不過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我們也摸不著頭腦。」
白面即便戴著面具,也讓人能感覺到他面具下那張玩世不恭的笑臉。
「不過,之後城主調查出的報告也不是不能弄來一份喔。如果各位想看,我肯定為各位弄來。」
「哼,那還差不多。希望你能記住,我們是對等的關係。」
「當然了。」
在你的認知範圍內呢,蠢貨。
「那麼,我們可以開始談交易了嗎?」
「好吧,在這件事情上就先不追究了。那麼首先,你們的『第二代魔化藥』在春天之前能生產多少呢?雖然是獨占,不過鋪貨還是越快越好呢。」女人翹起二郎腿,拿起桌上的高腳杯說,一旁的肥豬也露出笑臉。
唉,被利益吸引而來的蒼蠅就是那麼一回事,白面在心底嘆了口氣。
但是現在還不是揮下蒼蠅拍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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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山巔已經一片雪白,但大多數的城市都還沒有開始下雪,地處大陸偏北的都市慕諾城也一樣,街道上依然維持著活力。
一個穿著黑衣的男子正走在人群之中,他的腳步經過訓練,不發會出一點聲音。他像貓一樣行走著,而目光卻始終盯著他的監視對象,在不遠處的兩個少女。
兩個女孩中的一個身高只有一米四左右,銀白色的雙馬尾隨著輕快的步伐在腰際晃動著。她有著白皙的肌膚,天藍色的雙瞳,露出笑容時能夠看到嘴角尖尖的犬齒,耳朵末端也比一般人族尖,如同混血兒一般。
此時她身穿白色蕾絲邊上衣與百褶短裙,腰綁冒險者使用的萬用腰帶,腳穿雙段長靴與過膝長襪,這身裝扮更加凸顯她稚嫩的可愛臉龐與嬌小身體,所經之處吸引不少人回頭觀看,其中更不乏女性。
據他所知,這個女孩今年才十三歲。
此時她正在與身旁的另一個女孩聊天。
「看,小千,這是剛剛發售的留聲魔道具喔。可以在裡面儲存一句話的聲音,就像模仿花一樣,很厲害吧?」
少女拿出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
他實在想不到該如何形容那個形狀,硬要形容的話,只能說是「把喇叭花插在鯉魚嘴裡」一般的奇特造型。
「這個多少?」
另一個黑髮的女孩問。
「十萬塔拉。」
「垃圾。」
黑髮的少女面無表情地說。
「太過分了!這可是限量發售的耶,錯過了就沒有了喔。」
「姆嗯,因為是廢物所以沒有量產,只能當作限量品販售什麼的,那些蠢貨絕對不會想到。他絕對會這麼說。」
黑髮少女說了一大串,這絕對是她今天說過最長的句子。
「別,別這麼說嘛。」
「我要跟他說米蔻亂買東西。」
「不要啊!明明好久不見,人家想要給他一個好印象的說。吶,小千,妳不會說的吧?」
但是,被稱做小千的女孩沒有回答,她覺得煩的時候就會這樣。但米蔻的思想非常跳慟,馬上就順著思路跳到下一個話題,並沒有在意自己被無視。
「之前去傭兵公會看過了,『鬼劍』的紋章確實消失了喲,但是一直都沒有收到聯絡。小千有聯繫上了嗎。」
「還是不行。」
被稱作小千的女孩只是木無表情地搖搖頭。
她也許心裡擔憂,但據這名監視者所觀察,這名女孩一直都是這樣的表情,也就是所謂的面癱吧。
少女的名字叫做千夏,能夠用愛稱稱呼她為小千的,也只有她身旁的這個女孩,以及那位大人而已。
千夏的年紀是十四歲,比旁邊的女孩身高再稍微高一點,不過也只有一點而已。
她有著被視為南方人族特色的黑髮黑眼,身穿帶有雙排鈕扣的黑色外套與短褲,頭戴黑色的軍帽,帽子上,一個金黃色的徽章正閃閃發亮,徽章上有著一個鳥形的圖騰。
這個圖騰其實有著特殊的含意,不過千夏戴著這樣的軍帽本身並沒有什麼額外的意義,只是單純因為這是那個人送的而已。
雖然千夏也有著相當的容貌,不過她給人的第一印象,往往是那一身黑的服裝,以及身上背著的,幾乎跟身高一樣長的黑色長筒狀物體。
「應該不會出事才對,他的紋章也好好的在上面。」
「但是還是很擔心啊。明明說過搞定了會聯繫的,這邊聯繫不上也很奇怪......要不要去找他?」
「但是,約定好了......」
「好嘛,去找他嘛。反正理由也有,不可能會生氣的吧?等到他見識到人家的成長之後,絕對會很開心的吧?」
米蔻露出笑容,得意的挺起平坦的胸口。在那裏正掛著一個劍盾交叉的冒險者勳章。
「根本沒有成長。」
千夏用手啪啪的拍著米蔻的頭頂。
「已經是身高巔峰了。」
「才不是說那種事好嘛!!而且,而且我還在成長中,今年也有長高好嗎!」
「多少。」
「一......一毫米......」
「啊。哈。哈。哈。哈。哈。」
千夏用她獨特的方式嘲笑。
雖然是笑,不過也只是張開嘴巴,發出一連串擬聲詞而已,臉部一如既往的木無表情。如果硬要形容這個笑的話,大概只能用「詭異」這個詞吧。
望著那兩個打打鬧鬧的女孩,監視者也忍不住露出微笑。半年前他剛開始這項監視兼守護任務時,她們兩人還不像現在這麼開朗,因為獨自被留在這裡,看起來非常低落。
如今已經能夠獨立的生活,而且僅用了半年時間就成為這個城市最厲害的冒險者,被公會視為是明日之星。
雖說年紀還太小,知識以及經驗上還留有不安的因素,不過確實已經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優秀冒險者。
只是兩人所說的,要去找那位大人的事,他並不支持,甚至還猶豫的想著要不要阻止。
雖然那兩人沒有收到聯絡,不過從伊爾札的同伴那裡已經傳來了消息,說那位大人已經平安歸還,不過出現特殊狀況,要求眾人謹慎接觸。
在這種情況下,這兩個人還跑過去無疑是在添亂,那位大人肯定也不會高興。
想到這裡,監視者開始思考應該要怎麼把訊息傳遞給她們。
但就在這時米蔻突然轉身,在那一瞬間,監視的人感覺跟她的視線對上了。他連忙縮起身子,躲在小巷的陰影裡。
不,不對,不可能!
她們不可能察覺自己的存在!
自己可是被選上,最優秀的存在。他對自己的潛伏技巧有自信,認真起來就連那位大人都不一定能發現......
但是,事實就擺在眼前,女孩藍色的眼瞳盯著自己藏身的地方,即便他使用了隱身系的魔法也一樣。她那藍色的虹膜上,不同於人的紡錘狀瞳孔如同肉食動物盯著獵物一般緊緊盯著他,讓他冷汗直流。
他持續躲了一段時間,等到對方的氣息消失,這才探出頭。
原本的街道上已經沒有那兩人的身影了,但一旁的小巷子裡卻傳來聲音。
「我們去問那個人該怎麼過去吧。多花點錢應該能搞定。」
說的到底是誰?
監視者心裡疑惑。他第一時間想到馬車車夫之類的職業,但又覺得這樣的人不管怎樣都不可能待在小巷子裡接生意。
監視者因為擔心而跟了上去,但他進入小巷之後,卻沒有看到半個人影。
「你到底是誰!?」
聲音再次從巷子裡的陰暗處傳來,語氣中帶著驚訝與疑惑,讓監視者不由得繃緊神經。
這條巷子是死路,兩側都是居民宅,聲音的來源在一個板條箱後面。那裡堆積著雜物與垃圾,實在不認為那兩人會待在那裡。
但聲音確實是從那裡傳出的,準確無誤,也感知到了氣息。
難道說這附近存在著他不知道的暗道?
監視者提高警覺,安靜且快速的走過去。
「呼哇哇,喂喂!小千是搓衣板——小千是搓衣板——呼叫搓衣板,聽到請回答!」
又是一道聲音傳來,但是這次的語氣聽起來非常隨意,語畢,還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到底在說什麼呢?
就在這時,監視者旁邊滿是灰塵的木窗突然打開,「哇!」米蔻大叫一聲,探出頭來。
「哇啊!」
緊盯著巷子的盡頭,所以根本沒有留意一旁的窗戶。監視者發出慘叫,整個人跳了起來,反射性的向前逃了幾步,然後回頭望向從窗戶探頭的米蔻。
「咦?什麼,可是氣息——」
「啊,那個啊。呼叫搓衣板,聽到請回答——」
「不可能回答的吧!」
千夏從堆放垃圾的木箱後面走出來,把監視者一開始看到的那個道具狠狠扔向米蔻。她雖然臉上沒有表情,但是語氣聽上去像是在生氣。
原來如此——感應到的氣息是千夏,而千夏手裡拿的正是那個形狀奇特,能夠錄製聲音的魔道具。米蔻藏身的地方是民宅,即便感應到氣息也會以為是裡面的居民,何況只要她刻意隱瞞,加上距離等因素就很難察覺。
......仔細觀察窗戶與牆壁的痕跡或許能找到可疑的地方,但當時監視者的注意力完全被聲音吸走了,根本沒有留意。
「嘿嘿,叔叔,抓到你啦。」
米蔻一臉得意的說。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發現了他的存在,但是就算被發現了也絕對不能露面,除非是特殊狀況,否則他必須一直在暗地裡默默守護,這是他所接受的「命令」。
任務失敗了。
監視者心中充滿震驚,同時又參雜了懊悔與不甘。
他可是特別被挑選出來,針對潛伏領域特化的人才。選他執行這個任務是因為對他能力的信任,然而現在他辜負了這份信任。
「也不用這麼震驚嘛。找到你很簡單喔。」
米蔻似乎看出了他的震驚,面帶微笑地解釋著。
「因為那個人每次都保護過度,所以肯定會派人守護的吧。既然知道肯定存在,只要仔細觀察就好,就在一個城市裡,不可能半年都找不到吧?」
「原,原來是這樣嗎......」
跟蹤的方法,藏身的地點,對於上位斥候職來說手法大同小異,差別只是技巧的高低。既然跟蹤是為了保護,距離也就沒有辦法離得太遠,這種狀態下再怎麼厲害的潛伏者只要被知曉了存在,就一定能發現。
眼前的這個女孩遠比監視者想像的要來得機靈。
雖然從她目前的冒險者等階就可以看出她才智過人,但他以為那只是在魔法上特別有天賦而已。
「如果被羅亞問起的話,就說是被米蔻發現的就好了,不會怪你喲。所以吶,能帶我們去伊爾札嗎?」
「這,恕不能從命,我們的任務是——」
「死腦筋。」
米蔻朝他吐了吐舌頭。
「反正任務也失敗了嘛。我們不管怎麼樣都會去找他的喔,只是路程很遠,路上還有魔物跟強盜,很危險的喔。怎樣都無所謂嗎?」
「咕......」
監視者咬緊牙關。
自己的想法完全被她掌握了。
既然被發現了,那麼他的任務就算是失敗了吧。根據「命令」,發生非常狀況身分暴露後,該怎麼行動他可以自行判斷,不過得以兩人的安全為最優先。
然後他、以及這座城市裡其他的同僚,沒有權力也沒有能力阻攔她們。也就是說,如果坐視不管就等於是怠忽職守。
但是,就這麼帶她們過去問題也很大,至少那位大人肯定不會高興的。
這責任他擔當不起,但也沒有人讓他擔。米蔻連那方面都準備好了吧,只要說是被強行要求的就好,說不會怪他也是這個意思吧......真是可怕的女孩。
監視者嚥了嚥口水。
以她們現在的實力,倒也不一定是添亂子。雖然那位大人保護過度,但兩位小姐的實力已經成長到超過在伊爾札待命同伴的程度了,可能去了還能幫上忙。
「好吧......我想,羅亞大人應該不會反對札恩最厲害的飛龍騎兵載妳們一程。」
「耶!成功啦!」
米蔻高興的大喊,但她身後卻傳來一聲尖叫。
「老公,有在家裡!快過來!」
窗戶裡傳來女人的尖叫,監視者這才意識到,米蔻為了嚇他而入侵民宅,根本就沒有經過任何人的許可。
米蔻臉上也掛著大事不妙的表情。即便是冒險者,入侵民宅也是違法的。她這身穿著相當顯眼,即便跟沒有親眼看到的人描述,也能輕易被認出來。
「那個,飛龍騎兵飛得快嗎?」
看來她已經破罐子破摔,準備逃跑了。
距離羅亞等人發現吸血巫師小屋一天前。
早上 01:30,西北區。
就在羅亞離開伊爾札城沒多久,隨便取名為「襲擊軍營大作戰」的計畫就正式開始。
托馬斯身著漆黑裝束,臉上也蒙著黑布,一頭金髮用羊皮帽子蓋住,手上拿著斧頭。他是這裡一共三十六個人的一份子,前扒手。
托馬斯並不是什麼狠角色,事實上,他連個角色都算不上。
出生在開拓村的農家,作為最小的兒子無法繼承田地,也懶得開闢新田。本來以為到城市裡打工會輕鬆一點,但他沒有稱得上擅長的技術,又好吃懶做,最終流落到西北區當扒手。
偷竊這種事,只要成功偷過一次就沒有辦法回頭了......但是,是他的錯麼?
不是!當然不是!
作為貧窮農家的么子,他分不到田地,更不可能接受教育。成年之後,家裡唯一能給出的支持就是把那頭老母牛賣了,給他湊到一點錢和幾天份的糧食,然後他就得自己想辦法。
現在是戰爭時期,不像幾十年前那樣與北境的城市有貿易往來,他生不逢時,王都或者公都等大城市光是路費就是一大筆錢,伊爾札這種偏僻地方又沒有好工作可找,他最後的選擇只有給人當苦力或者從軍兩條路可選。
苦力整天勞動卻吃不飽穿不暖,當砲灰去送死也不是條路子。跟這兩個選項相比,他寧願去當扒手。
但是當扒手也不是那麼簡單的。偷竊的技術對他這種農村子弟來講完全無緣,所以偶爾被抓住就會被一陣好打,雖然他也想過要學,但這種技術他上那兒學去?
時運不濟,他整天罵罵咧咧的,但收入總歸能夠糊口。買幾瓶酒配點便宜的烤肉串吃,累了就隨便找個遮雨的地方住一晚,偶爾心情不錯的話就去做臨時工。即便後來吉姆老大統治了西北區,托馬斯的生活也並沒有多少改變,冬天一樣難熬,但日子倒也還過的去。
直到有一天,有一個黑色頭髮的傢伙領著一批人穿越西北區,該變了他一成不變的生活。
在西北區,每一個有前科的人都會被拖出來,經過「教育」之後臣服在那個人腳下。他們是供他使喚的棋子,是砲灰,但沒有人敢反抗,因為他們無一例外的見識過地獄,所以即便再胡來的命令他們都會接受。
即使是襲擊這個城市精銳住紮的軍營。
老實說,聽到要去襲擊軍營,托馬斯嚇得腿都站不直。用膝蓋想都知道,讓三十幾個沒有受過訓練的人去襲擊有兩千多人的軍營是多麼亂來的舉動,那個黑髮渾蛋肯定是腦子有病。
不,那人確實有病,這就是為什麼在場的人會乖乖服從他的原因。
托馬斯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雖然已經被治好,但那裡仍然隱隱作痛。
竟然叫其他人把樹枝插進自己的肛門,一回想起來,屈辱與憤怒就會將內心填滿。
對托瑪斯幹出這種事情的人是哪幾個他都記得一清二楚,但心中卻沒有多少恨意。他們跟托馬斯一樣,都經過了同樣的洗禮,要是不聽話就得再來一遍,樹枝插肛門指是最輕鬆的。
折斷手指,打斷肋骨,看著自己的手臂彎向不該彎的方向,把頭按進水裡,把活的蟲子縫進傷口......黑髮渾蛋不用自己動手,就讓他們一點一點消磨掉抵抗意志,然後......身體的傷口被藥水治好,但心靈的傷口卻永遠不會癒合。
沒錯,他們現在還四肢健全,就是因為被治療過無數次。那個黑髮渾蛋為了擊潰他們的心靈不知道浪費了多少治療藥水,藥水值這麼多錢,他完全無法理解,只能說他有病。
想到自己曾經受到的折磨,托馬斯全身顫抖,淚水在眼眶打轉。
渾蛋!為什麼偏偏是我,為什麼我要受到這種待遇啊!要是那個該死的老父親再努力一點點,他就能分得田地,不用跑到城裡來打工......說到底,為什麼要去當農夫這種沒有出息的職業,當商人不是更賺錢嗎!?
自己的那些兄長也是,分一點土地給自己會少一塊肉嗎?姐姐也是,嫁到隔壁村之後就沒有回來過,聽說生活過得還不錯,至少寄點東西回來呀!
托馬斯在內心一遍又一遍的咒罵自己認識的每一個人,但表面上卻一點聲音也沒敢發出。
他已經放棄了,這只不過是最後的吶喊而已,就像自暴自棄的人在結束生命時的吶喊。與其受盡折磨,還不如去襲擊軍營,反正就算被抓到也只是被處死而已,自己窩囊的人生原本沒有任何價值,只要死的時候更輕鬆一點——刷一下砍掉腦袋,不會感覺到痛楚就好。
托馬斯看向他的同伴。
這次分組行動,與他同組的人之中,有兩個人讓他印象特別深刻。就是之前宣布要執行這個亂來的計畫時,沒到場的兩人。
他記得老大說他們是因為「精神」上的不適而未能到場。
全員到齊的今天他仔細一看,確實是瘋了一個。
那是一個在牆角口水直流、雙手顫抖的可憐人。
托馬斯真心覺得這個人可憐,這人托馬斯以前見過好幾次。是幾個月前從前線逃難過來的人,他有著與托馬斯一樣的金髮,年齡大約在三十歲上下,身上看得見的地方都充滿疤痕,雙眼空洞洞的,連個眼球都沒有。
據說那是在戰場上被俘虜,被敵軍挖掉的。
撐過了那麼多苦難的人,卻在那個黑髮渾蛋手上瘋掉,刑罰可見一斑。
他那可憐的不協調動作都是受了那些殘酷的刑罰所留下的後遺症,想到他究竟受了多少苦,即便已經習慣漠視的托瑪斯都感到於心不忍。
老天爺!那傢伙只不過是個瞎子,犯的罪頂多就是吃霸王餐,騙吃騙喝,有必要這麼對他嗎!?
相比之下,另一個人卻一點事也沒有。
托馬斯看向另一個人。
雖然對方已經整裝完畢,但那削瘦的身形與狼一般銳利的雙眼卻讓人不寒而慄。這個人托馬斯也略有所聞,是個躲避追緝逃到這裡的危險分子。他處處散發著危險的氣息,雖然吉姆老大很喜歡他,但托馬斯並不喜歡。
這個人總是喜歡欺負像托馬斯這樣的弱小,又沒安好心眼。
「怎麼了?」
那人冷冷地說,聲音毫無感情。
「噫......沒有!」
沒有料到對方也看過來的托馬斯嚇了一跳。
「那,那什麼......萬博爾,我準備好了。」
「哎呀哎呀,今天真是手腳俐落呀?」
萬博爾咧嘴笑著,一隻手搭上托馬斯的肩膀。托馬斯打了個冷顫,彷彿一條蛇盤在他的肩頭。
「怎麼,終於看開了?」
「那,那是當然,嘿嘿......」
「哎呀,看開了,那很好啊。就像我告訴你的,我們在那個人之下,遲早有一天會死的。與其這樣,不如跟我們一起幹翻那個黑髮,不是嗎?」
托馬斯嚥了一口口水。
「當,那是當然的,嘿嘿....」
不管站在哪一方,都不會有好下場的,他已經知道了。而他只所以答應,是因為他聽過一個諺語,「強龍鬥不過地頭蛇」。
那個黑頭髮,羅亞,已經在他們之間建立起了舉報與連坐制度,還讓大家彼此仇恨。打算跟你結盟的人,曾經拿著樹枝塞進你的肛門,或者在你的皮膚下縫入蜈蚣,這種情況下要怎麼團結反抗?
然而萬博爾卻能夠在這盤散沙中拉幫結派而無人告發,可以想見他的實力。襲擊軍營是叛國罪,跟著那個黑頭髮遲早要完,然而要是在這裡拒絕,只會有更恐怖的事會發生。
「哎呀,你有這份心,我太高興了。所以我今天特別安排給你一個特別重要的任務喔。」
「咦?啊?......危,會有危險嗎?」
「放心好了,那可是相當的安全啊。」
聲音突然變成危險的氣音,在他耳邊低語。
「只要你沒有搞砸。」
「好了,其他人也差不多了,那就走吧。」
萬博爾離開他,若無其事的拍拍手,指示其他人跟上。
儘管害怕,但這個時候托馬斯卻不得不問一句:「那什麼,我們要去哪裡?」
雖然已經說了任務是襲擊軍營,那自然是要去軍營了。不過他們要分成三組執行任務,目標只有隊長才知道,像他這樣的小角色根本一無所知。
萬博爾冷眼掃了一圈,見其他人也都抱有疑問,只是哼了一聲:「你們沒必要知道,跟上來就是。」
伊爾扎的軍營就在南門旁邊,一片有木柵欄包圍的空地上。
這個軍營並非給駐城軍使用,而是給準備在明年春天派往前線的士兵使用,所以只設有簡陋的半永久性營帳。
雖說如此,那邊的戒備也不是普通的森嚴,除了周圍有人巡邏,從城牆上往下看,周圍情況也都能一覽無餘。
幾個人在暗巷裡悄悄前進,一路從西北區繞到南門附近,然後轉到一座建築物後面,這座建築即便是在黑暗中托馬斯也很熟悉,因為他來過幾次。
這裡是伊爾札警備所。
萬博爾走到他們中間:「差不多了。聽著,這次我們的任務是要把裡面的人都放出來,然後趁機大鬧一場,給襲擊軍營的人製造機會......不過等增援趕到的時候我們就佯裝受傷倒地,乖乖讓他們抓住。等到我們被關起來就安全了,到時候指認那個黑髮渾蛋,至少能抵掉一部分罪刑。」
萬博爾跟他們再次確認任務,然而托馬斯卻想到了一個盲點。
如果只是想要被抓,那直接進去自首不就好了?這樣子罪刑會更低吧?
不過他沒敢開口。
萬博爾一定是顧慮到其他托馬斯沒有想到的問題才這麼決定的,因為萬博爾知到全部的事,跟托馬斯這種小角色不一樣。這個時候開口恐怕會被狠修理一番。
「好了......我一打號令,你們就從後門衝進去。目標是地下囚牢。」
他說著指指自己手上的斧頭。
警備所的後門通常都是鎖著的,難怪他們要拿斧頭了。
托馬斯跟其他人一樣點了點頭。
然而萬博爾卻把目光望向自己。
被他那狼一般的眼神一盯,托馬斯一陣顫抖。
「你。」
萬博爾一把抓過他的肩膀。
「是時候告訴你那個特別的任務了喔。畢竟是我們的同伴,太危險的任務我也不好意思讓你做呢。就這麼吧,你等一下跟瞎子去前門拖住值班的,懂了沒。」
他說完,其他幾個人也發出竊笑。
「咦,我——」
他感到一陣不踏實。瞎子又靠不住,獨自一人去面對警備隊,他實在沒這個膽。
但被萬博爾一瞪,托馬斯用力的點點頭。
「很好。我可是相信你的喔。」
「我,我知道!」
「很好。那就快去。」
他推了他一把。
「別搞砸了啊。」
走過萬博爾身邊時,耳邊的低語讓他一陣顫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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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備所前門的燈是魔法光源,相當亮。
「可,可惡,下次老子遲早要弄死你。」
揪著瞎子,托馬斯在萬博耳聽不到的地方恨恨地說。
到了這時,托馬斯聰明的大腦已經明白作戰計畫的全貌了。
他們這些人,一隊負責襲擊軍營,而萬博爾率領的這支小隊則去襲擊警備所,剩下一隊則不知道是幹甚麼的,不過可能也是負責軍營,兩路包抄。
首先萬博爾會先行動,襲擊警備所之後放出所有囚犯大鬧一場,藉此聲東擊西,讓襲擊軍營的小隊盡可能造成大的破壞。
不過,萬博爾也有自己的計畫。
同樣的,他讓托馬斯聲東擊西,然後他們大部隊打進警備所,只要他們抓到一個警備隊員,就可以仗著人多和平的坐下來談談投降的事,讓那個警備隊員出去與其他警備人員交涉,大家一滴血也不用流的被抓進「安全」的監獄。
然後萬博爾會毫不猶豫地說出情報,把那個羅亞給整死。
多麼完美的計畫啊!挨揍的只有托馬斯,而帶領大家投降的功臣是萬博爾。雖然托馬斯對這個計畫一肚子火,但他卻不得不佩服萬博爾,因為托馬斯聰明的腦袋也從中得到啟示。
等我被抓了,我就要把你給整死。他想。
萬博爾會把罪過都推到那個羅亞身上,而他則會把罪推到萬博爾身上。稍微講一些與事實不符,但又能以假亂真的情報,應該就能讓萬博爾有的受了。
也許亂說話會在監獄裡遭受霸凌,但他上次因為偷竊被關才是不久前的事,知道裡面的牢房空的很,關三十幾個人的話可能會顯得壅擠,但能活下來的大概只有萬博爾他們這隊人,所以應該還襖。
如果能要求住單人間,那就沒有任何問題。
「沒錯,萬博爾的話都是為了活命編造的,他其實跟羅亞是一夥的,到時候就這麼說好了。不然他為甚麼不一開始就投降呢?」
一邊碎碎念著,托馬斯笑了,他確定可以整死萬博爾。
想到這裡,他看向身邊的瞎子。
雖然他也有點可憐瞎子,但現在這傢伙只是個沒用的廢物,半點用也沒有。要吸引注意,托馬斯的腦袋想不出什麼好計策可以免於挨揍,但也只能上了。
托馬斯在褲子上擦了擦手汗,然後一腳踢倒瞎子。
「媽的廢物,你把老子的錢藏哪去了!?」
他用足以吸引警衛注意的音量放聲大喊,又踹了一腳,卻正好踹在瞎子的手肘上,托馬斯腳上吃痛,心裡冒起一陣無名火,更用力地踹了一腳。
「你這死瞎子,快說!不說老子弄死你!」
「喂!你幹嘛呢!」
如他所料,穿著警備服的傢伙從前面走了出來。
「這傢伙偷拿了我的錢!」
心臟狂跳,借助著恐懼與興奮,托馬斯激動地大吼。
「真的是......你以為幾點了,別在這種時候給人添麻煩啊。所以呢,他為什麼要拿你的錢?」
「我,我怎麼知道?但他就是拿了我的錢!」
「我,我沒......」
「吵死了,說你拿的,你拿的,就,是,你拿的!」
托馬斯對瞎子又踢又踹。
「喂!你別踢了——」
警備隊員上前阻止,卻被托馬斯一把揮開。
因為緊張與興奮,這一揮特別大力,竟然把警備隊員揮倒了。
警備隊員勃然大怒,站起來就往這邊吼:「你這傢伙,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是那傢伙拿了我的錢,錢!」
托馬斯轉過來死命的揪住警備隊員的制服。
他心理嚇得半死,從來沒有這麼對警備隊員這樣過。他以前看到警備隊,向來都是立刻逃跑,即便甚麼都沒做也一樣。但是這次不一樣,他的任務還沒有達成,必須引出來更多人才行——刺激,以及恐懼的感覺在他心中膨脹,他激動的發抖,無法控制力道。
手臂一揮,警備隊員又被他甩出去。
「該死,碰上了個瘋子。喂!羅伯特,還有班尼!出來幫把手!」
這人把其他值班的喊了出來。
「我的錢!我的錢!」
托馬斯手臂亂揮。
他已經搞不清楚他在幹嘛了,緊張讓他腦子一片空白,只是其蠢無比的一直重複著同樣的說詞。但他知道計畫已經成功了,只等他被抓,事情按萬博爾設想的發展,他就安全了。然後就是反制。
「渾蛋!這不是那誰嗎?托尼還是誰的,怎麼啦,瘋啦,這麼晚了來這裡鬧事?」
另一個警備隊員惡狠狠的走了出來。
完了,這個人他可對付不來。托馬斯想起過去被毒打的記憶,氣勢頓時弱了下來。原本那個警備隊員立刻把他按倒在地。
「我,我的,那傢伙拿了我的錢!」
「是喔!那明天再來,快滾。」
那個人一身酒氣。
完了。怎麼辦?撤也不是,不撤也不是,哪邊都不好受。
「我,我的錢!」
「再鬧的話。」
警備隊員拔出劍,在他臉上拍了拍。
「我只能請你進來喝杯茶了。」
「我.....但是我的錢。」
「喔?你還真想喝茶啊渾蛋!?真他媽不長記性,這次老子可......」
話沒說完,不遠處傳來一聲巨響,轟的一聲,有什麼飛上天,後門方向燃起火光。
巨響的一瞬間,托馬斯聽到了金屬撞擊聲。
看來後門那群傢伙砸斷了門鎖衝進去了。只要再拖一下下就可以了吧?他想著,咽了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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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六號)
早上03:10,商會大樓。
會議才剛開始,就被一陣巨響給中斷了。
先前警備所方向就已經傳來了不小的響動,害會議差點被中斷,他花了好大的勁才把與會者們安撫下來,現在又來這麼一齣,而且動靜還更大了。
「白面」走向落地窗邊,向外望去只見遠處正燃燒著熊熊大火。
軍營裡正起著火,火勢迅速變大,接著漆黑的夜空猛然一亮,一團巨大的火球被點燃,然後猛然爆炸,一陣巨響撼動整座城市,無數燃燒著的碎片噴湧上天,彷彿火山地形才能看見的奇景。
「啊,看來是武器庫呢。竟然放著這麼多易燃物,是打算火攻嗎?」
白面在那面具下皺起眉頭。
「不過真的發生了啊,襲擊軍營。」
「襲擊軍營?到以是怎麼回事?那是什麼行動嗎?我,我們不會遇到危險吧?」
與會的女人焦急的問。
真煩人,妳這婊子!再吵就殺了妳。
他在心裡大聲咒罵。
「你該不會瞞著我們什麼吧?萬一我們的訂單被取消怎麼辦?我要求你全部說清楚,我有權利知道!」
閉嘴,你這肥豬!這裡沒你什麼事。
「你們該不會扯上甚麼麻煩事?如果太危險,依照約定必須讓我退出。」
吵死了,你這廢物!就不會稍微動動腦子?進行這種交易的人,怎麼可能這麼容易的就能退出?像你這種廢物,要不是我,早就死了。
「喔,我向各位保證,這件事跟各位一點關係也沒有,也不會有任何影響。即便對我們,也僅僅只是一場意外而已。」
白面語氣文雅,禮貌的鞠躬。
「當然我們也樂意加派人手負擔各位的安全,不過大概不需要呢。目前看來,請冒險者不就很夠了嗎?」
「哼,安全的事自不用說。但我要求你把軍營的事說清楚,你已經知道這件事會發生了吧?為什麼沒有通知我們?」
「肥豬」不客氣地說。
「消息來源是機密呢,不過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我們也摸不著頭腦。」
白面即便戴著面具,也讓人能感覺到他面具下那張玩世不恭的笑臉。
「不過,之後城主調查出的報告也不是不能弄來一份喔。如果各位想看,我肯定為各位弄來。」
「哼,那還差不多。希望你能記住,我們是對等的關係。」
「當然了。」
在你的認知範圍內呢,蠢貨。
「那麼,我們可以開始談交易了嗎?」
「好吧,在這件事情上就先不追究了。那麼首先,你們的『第二代魔化藥』在春天之前能生產多少呢?雖然是獨占,不過鋪貨還是越快越好呢。」女人翹起二郎腿,拿起桌上的高腳杯說,一旁的肥豬也露出笑臉。
唉,被利益吸引而來的蒼蠅就是那麼一回事,白面在心底嘆了口氣。
但是現在還不是揮下蒼蠅拍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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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山巔已經一片雪白,但大多數的城市都還沒有開始下雪,地處大陸偏北的都市慕諾城也一樣,街道上依然維持著活力。
一個穿著黑衣的男子正走在人群之中,他的腳步經過訓練,不發會出一點聲音。他像貓一樣行走著,而目光卻始終盯著他的監視對象,在不遠處的兩個少女。
兩個女孩中的一個身高只有一米四左右,銀白色的雙馬尾隨著輕快的步伐在腰際晃動著。她有著白皙的肌膚,天藍色的雙瞳,露出笑容時能夠看到嘴角尖尖的犬齒,耳朵末端也比一般人族尖,如同混血兒一般。
此時她身穿白色蕾絲邊上衣與百褶短裙,腰綁冒險者使用的萬用腰帶,腳穿雙段長靴與過膝長襪,這身裝扮更加凸顯她稚嫩的可愛臉龐與嬌小身體,所經之處吸引不少人回頭觀看,其中更不乏女性。
據他所知,這個女孩今年才十三歲。
此時她正在與身旁的另一個女孩聊天。
「看,小千,這是剛剛發售的留聲魔道具喔。可以在裡面儲存一句話的聲音,就像模仿花一樣,很厲害吧?」
少女拿出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
他實在想不到該如何形容那個形狀,硬要形容的話,只能說是「把喇叭花插在鯉魚嘴裡」一般的奇特造型。
「這個多少?」
另一個黑髮的女孩問。
「十萬塔拉。」
「垃圾。」
黑髮的少女面無表情地說。
「太過分了!這可是限量發售的耶,錯過了就沒有了喔。」
「姆嗯,因為是廢物所以沒有量產,只能當作限量品販售什麼的,那些蠢貨絕對不會想到。他絕對會這麼說。」
黑髮少女說了一大串,這絕對是她今天說過最長的句子。
「別,別這麼說嘛。」
「我要跟他說米蔻亂買東西。」
「不要啊!明明好久不見,人家想要給他一個好印象的說。吶,小千,妳不會說的吧?」
但是,被稱做小千的女孩沒有回答,她覺得煩的時候就會這樣。但米蔻的思想非常跳慟,馬上就順著思路跳到下一個話題,並沒有在意自己被無視。
「之前去傭兵公會看過了,『鬼劍』的紋章確實消失了喲,但是一直都沒有收到聯絡。小千有聯繫上了嗎。」
「還是不行。」
被稱作小千的女孩只是木無表情地搖搖頭。
她也許心裡擔憂,但據這名監視者所觀察,這名女孩一直都是這樣的表情,也就是所謂的面癱吧。
少女的名字叫做千夏,能夠用愛稱稱呼她為小千的,也只有她身旁的這個女孩,以及那位大人而已。
千夏的年紀是十四歲,比旁邊的女孩身高再稍微高一點,不過也只有一點而已。
她有著被視為南方人族特色的黑髮黑眼,身穿帶有雙排鈕扣的黑色外套與短褲,頭戴黑色的軍帽,帽子上,一個金黃色的徽章正閃閃發亮,徽章上有著一個鳥形的圖騰。
這個圖騰其實有著特殊的含意,不過千夏戴著這樣的軍帽本身並沒有什麼額外的意義,只是單純因為這是那個人送的而已。
雖然千夏也有著相當的容貌,不過她給人的第一印象,往往是那一身黑的服裝,以及身上背著的,幾乎跟身高一樣長的黑色長筒狀物體。
「應該不會出事才對,他的紋章也好好的在上面。」
「但是還是很擔心啊。明明說過搞定了會聯繫的,這邊聯繫不上也很奇怪......要不要去找他?」
「但是,約定好了......」
「好嘛,去找他嘛。反正理由也有,不可能會生氣的吧?等到他見識到人家的成長之後,絕對會很開心的吧?」
米蔻露出笑容,得意的挺起平坦的胸口。在那裏正掛著一個劍盾交叉的冒險者勳章。
「根本沒有成長。」
千夏用手啪啪的拍著米蔻的頭頂。
「已經是身高巔峰了。」
「才不是說那種事好嘛!!而且,而且我還在成長中,今年也有長高好嗎!」
「多少。」
「一......一毫米......」
「啊。哈。哈。哈。哈。哈。」
千夏用她獨特的方式嘲笑。
雖然是笑,不過也只是張開嘴巴,發出一連串擬聲詞而已,臉部一如既往的木無表情。如果硬要形容這個笑的話,大概只能用「詭異」這個詞吧。
望著那兩個打打鬧鬧的女孩,監視者也忍不住露出微笑。半年前他剛開始這項監視兼守護任務時,她們兩人還不像現在這麼開朗,因為獨自被留在這裡,看起來非常低落。
如今已經能夠獨立的生活,而且僅用了半年時間就成為這個城市最厲害的冒險者,被公會視為是明日之星。
雖說年紀還太小,知識以及經驗上還留有不安的因素,不過確實已經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優秀冒險者。
只是兩人所說的,要去找那位大人的事,他並不支持,甚至還猶豫的想著要不要阻止。
雖然那兩人沒有收到聯絡,不過從伊爾札的同伴那裡已經傳來了消息,說那位大人已經平安歸還,不過出現特殊狀況,要求眾人謹慎接觸。
在這種情況下,這兩個人還跑過去無疑是在添亂,那位大人肯定也不會高興。
想到這裡,監視者開始思考應該要怎麼把訊息傳遞給她們。
但就在這時米蔻突然轉身,在那一瞬間,監視的人感覺跟她的視線對上了。他連忙縮起身子,躲在小巷的陰影裡。
不,不對,不可能!
她們不可能察覺自己的存在!
自己可是被選上,最優秀的存在。他對自己的潛伏技巧有自信,認真起來就連那位大人都不一定能發現......
但是,事實就擺在眼前,女孩藍色的眼瞳盯著自己藏身的地方,即便他使用了隱身系的魔法也一樣。她那藍色的虹膜上,不同於人的紡錘狀瞳孔如同肉食動物盯著獵物一般緊緊盯著他,讓他冷汗直流。
他持續躲了一段時間,等到對方的氣息消失,這才探出頭。
原本的街道上已經沒有那兩人的身影了,但一旁的小巷子裡卻傳來聲音。
「我們去問那個人該怎麼過去吧。多花點錢應該能搞定。」
說的到底是誰?
監視者心裡疑惑。他第一時間想到馬車車夫之類的職業,但又覺得這樣的人不管怎樣都不可能待在小巷子裡接生意。
監視者因為擔心而跟了上去,但他進入小巷之後,卻沒有看到半個人影。
「你到底是誰!?」
聲音再次從巷子裡的陰暗處傳來,語氣中帶著驚訝與疑惑,讓監視者不由得繃緊神經。
這條巷子是死路,兩側都是居民宅,聲音的來源在一個板條箱後面。那裡堆積著雜物與垃圾,實在不認為那兩人會待在那裡。
但聲音確實是從那裡傳出的,準確無誤,也感知到了氣息。
難道說這附近存在著他不知道的暗道?
監視者提高警覺,安靜且快速的走過去。
「呼哇哇,喂喂!小千是搓衣板——小千是搓衣板——呼叫搓衣板,聽到請回答!」
又是一道聲音傳來,但是這次的語氣聽起來非常隨意,語畢,還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到底在說什麼呢?
就在這時,監視者旁邊滿是灰塵的木窗突然打開,「哇!」米蔻大叫一聲,探出頭來。
「哇啊!」
緊盯著巷子的盡頭,所以根本沒有留意一旁的窗戶。監視者發出慘叫,整個人跳了起來,反射性的向前逃了幾步,然後回頭望向從窗戶探頭的米蔻。
「咦?什麼,可是氣息——」
「啊,那個啊。呼叫搓衣板,聽到請回答——」
「不可能回答的吧!」
千夏從堆放垃圾的木箱後面走出來,把監視者一開始看到的那個道具狠狠扔向米蔻。她雖然臉上沒有表情,但是語氣聽上去像是在生氣。
原來如此——感應到的氣息是千夏,而千夏手裡拿的正是那個形狀奇特,能夠錄製聲音的魔道具。米蔻藏身的地方是民宅,即便感應到氣息也會以為是裡面的居民,何況只要她刻意隱瞞,加上距離等因素就很難察覺。
......仔細觀察窗戶與牆壁的痕跡或許能找到可疑的地方,但當時監視者的注意力完全被聲音吸走了,根本沒有留意。
「嘿嘿,叔叔,抓到你啦。」
米蔻一臉得意的說。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發現了他的存在,但是就算被發現了也絕對不能露面,除非是特殊狀況,否則他必須一直在暗地裡默默守護,這是他所接受的「命令」。
任務失敗了。
監視者心中充滿震驚,同時又參雜了懊悔與不甘。
他可是特別被挑選出來,針對潛伏領域特化的人才。選他執行這個任務是因為對他能力的信任,然而現在他辜負了這份信任。
「也不用這麼震驚嘛。找到你很簡單喔。」
米蔻似乎看出了他的震驚,面帶微笑地解釋著。
「因為那個人每次都保護過度,所以肯定會派人守護的吧。既然知道肯定存在,只要仔細觀察就好,就在一個城市裡,不可能半年都找不到吧?」
「原,原來是這樣嗎......」
跟蹤的方法,藏身的地點,對於上位斥候職來說手法大同小異,差別只是技巧的高低。既然跟蹤是為了保護,距離也就沒有辦法離得太遠,這種狀態下再怎麼厲害的潛伏者只要被知曉了存在,就一定能發現。
眼前的這個女孩遠比監視者想像的要來得機靈。
雖然從她目前的冒險者等階就可以看出她才智過人,但他以為那只是在魔法上特別有天賦而已。
「如果被羅亞問起的話,就說是被米蔻發現的就好了,不會怪你喲。所以吶,能帶我們去伊爾札嗎?」
「這,恕不能從命,我們的任務是——」
「死腦筋。」
米蔻朝他吐了吐舌頭。
「反正任務也失敗了嘛。我們不管怎麼樣都會去找他的喔,只是路程很遠,路上還有魔物跟強盜,很危險的喔。怎樣都無所謂嗎?」
「咕......」
監視者咬緊牙關。
自己的想法完全被她掌握了。
既然被發現了,那麼他的任務就算是失敗了吧。根據「命令」,發生非常狀況身分暴露後,該怎麼行動他可以自行判斷,不過得以兩人的安全為最優先。
然後他、以及這座城市裡其他的同僚,沒有權力也沒有能力阻攔她們。也就是說,如果坐視不管就等於是怠忽職守。
但是,就這麼帶她們過去問題也很大,至少那位大人肯定不會高興的。
這責任他擔當不起,但也沒有人讓他擔。米蔻連那方面都準備好了吧,只要說是被強行要求的就好,說不會怪他也是這個意思吧......真是可怕的女孩。
監視者嚥了嚥口水。
以她們現在的實力,倒也不一定是添亂子。雖然那位大人保護過度,但兩位小姐的實力已經成長到超過在伊爾札待命同伴的程度了,可能去了還能幫上忙。
「好吧......我想,羅亞大人應該不會反對札恩最厲害的飛龍騎兵載妳們一程。」
「耶!成功啦!」
米蔻高興的大喊,但她身後卻傳來一聲尖叫。
「老公,有在家裡!快過來!」
窗戶裡傳來女人的尖叫,監視者這才意識到,米蔻為了嚇他而入侵民宅,根本就沒有經過任何人的許可。
米蔻臉上也掛著大事不妙的表情。即便是冒險者,入侵民宅也是違法的。她這身穿著相當顯眼,即便跟沒有親眼看到的人描述,也能輕易被認出來。
「那個,飛龍騎兵飛得快嗎?」
看來她已經破罐子破摔,準備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