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天空灰矇矇的。
「啊......要死了......」
一道乾癟的聲音穿過了這令人陰鬱的天氣,也打破了持續許久的寂靜。發出聲音的是一個走在滿是車轍的泥土路上,黑髮黑眼的青年。
青年脖子上繫著的黑色圍巾已經破破爛爛,身上穿的及膝風衣也全是破口,最大的一道口子甚至可以看到裡面削瘦的肉體。一身黑衣染上塵土,已經變成灰色了。
雖然身體的其他部位都被衣物所包覆,不過露出的臉頰可以看出他所經歷的風霜。原本豐潤的雙頰凹陷,雙眼滿是血絲,掛著睡眠不足的黑眼圈,下巴也長滿許久未刮的鬍渣。
一路所經歷的旅途對他並不仁慈,即便如此,他也已經堅持到現在了。
掛著近乎致命的重傷徒步跋涉上百公里,這對於普通人來說絕不可能的任務,對如今的他來說也不算什麼。
厲害的戰士可以將魔力的恢復轉化為體力的恢復,即便沒有物資和藥水也可以大幅增加存活率。這種方法羅亞自然也會,只是他變得極其衰弱,但傷確實是好了。
最大的問題就是身處荒郊野外,身體變得衰弱,又沒有攜帶糧食這件事。
「開什麼玩笑,全部......都是那個該死的草......」
羅亞一邊抱怨,一邊蹣跚的前進。
在與札克一戰中,大部分的物資都被損毀,或者掉下懸堐,原本預定結束之後能夠悠然自得的野營,現在也全部化為烏有。過於虛弱的羅亞無法進行打獵,原以為靠著自己的知識能夠採集野菜野果維生,但卻吃到了不乾淨的東西。
哼,作為傭兵的自己什麼東西沒有吃過——本來是這麼想的,看來話果然不能說死。
羅亞硬是拖著身體前進,如果停下來的話,恐怕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走到了現在,就連身上掛著的劍都感覺到沉重。但是做為世界最強的人,怎麼可能放棄自己的劍呢!?
他持續掙扎著,就在體力即將耗盡之時,遠方的地平線上冒出了目的地的偏遠小城的身影,那是他全部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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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於札恩王國北部國境的伊爾札城,位於大諾特山脈的山腳。所有到過這個城市的人都會有一個統一的印象,就是「非常非常偏僻」。
直徑兩公里的小城,城牆高十米,駐軍的兩千人在內只有四千五百人的人口,包含政府派駐的人員、商會駐點人員、冒險者與退休傭兵,但大多是負責處理魔獸與草藥素材的苦力與手藝人。
城市往外的通道只有一條大道,往南能一直通道札恩最大的都市本吉拉,往北莫約一百五十公里則是札恩王國與北部聖托雷王國的戰爭前線。城市周圍除了這條主幹道之外,只有零零散散的開拓村,與一整片魔獸出沒的廣大森林。
這些全是事先獲得的情報。
本來事情結束之後在這座城市修整也是預定好的。
現在正值十月初,冬天的氣息已經滲透進這個城市,周邊的樹葉開始發黃枯萎,只有大森林中林立的千年巨木還漲著一片厚重的綠色。
羅亞艱難的走到城門口,撥了撥因為好久沒有洗而黏成一束一束的頭髮,稍作打理。
「入城證給我看看——是說,你沒問題嗎?」
因為是戰時,進城已經停止派發臨時入城證了。守城的衛兵要求羅亞出示已經辦理過的入城許可。不過看到羅亞一副快要死掉的樣子,衛兵忍不住露出擔憂的表情。
「喂,不要大意。這可能是聖托雷人派來的間諜。先用虛弱的樣子騙取我們的同理心,然後再慢慢套交情,盜取機密。」
另一個衛兵警戒的看著他,然後把目光轉移到羅亞國寶級的武器上。
「不管你是誰,沒有入城證就給我走人,沒得通融。」
「這樣真的好嗎,萬一那不是演戲怎麼辦?」
「大不了給他一些吃的,反正絕對不能放身分不明的人進城。」
本來就沒有打算尋求通融的羅亞因為耽擱了時間而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塊金屬牌。
八角形的外觀、黃銅的質感營造出厚重莊嚴的氣氛,精細雕刻與燦燦金光則彰顯出其奢華不凡,正中間的貴族家紋正顯眼的訴說持有此牌的人是什麼身分——代理人。
紋飾表示他的主人只是位階低下的男爵,但就是這樣的家紋讓看過的衛兵為之變色。
「請您稍等......請先到室內坐坐吧。」
剛才還用警戒眼光看著羅亞的一個衛兵慌忙跑開,剩下的一位則戰戰兢兢的帶著羅亞來到一處休息室。
「地,地方有點亂,希望您不要介意——」
這個休息室就在大門旁邊,是守城衛兵使用的房間。屋內相當雜亂,桌子上堆滿了髒制服、木牌、酒壺和配酒的肉乾等物,領路的衛兵胡亂的把桌上的東西掃到地上,為羅亞騰出一塊空間,然後搬了張凳子給他坐。
「請您在這裡稍等......那什麼,您的旅途相當艱苦呢。」
那名衛兵像是閒談一樣說著,雙手在褲子上抹了抹,開始拿起茶壺為羅亞泡茶。
「雖然拿特許證進城的每月都會有一兩個,但您這樣的還是第一次見。」
茶端上桌,羅亞便一口喝光。
這茶都已經不熱了,味道淡得就像溫開水,也不知道那些茶葉已經泡了多少壺。
在羅亞喝茶之際,另一名衛兵小跑步用推車運來一台石磨一樣的儀器。他們小心翼翼的接過羅亞地去的金屬牌,將其放到儀器對應的槽位之後啟動。只見金屬牌周圍散發出淡淡藍光,除此之外在羅亞看不見的另一邊,儀器也顯示出結果。
「是真貨!」
他聽到一個人小聲嘀咕。
一開始嚴肅的衛兵用雙手恭敬的把金屬牌還給羅亞。
「非常抱歉,我們不知道您是尤爾斯男爵的代理人,有所怠慢還請您見諒。旅途辛苦了,您可以進城,我們立刻幫您通報城主大人吧,您可以在城主宅邸好好休養。我們會為您準備舒適的房間以及最好的餐食......」
「不用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羅亞朝他們點點頭,拒絕了他們的好意。
衛兵們試圖勸阻他,以為他因為一開始被懷疑而心生不快,但他仍然婉拒了所有的邀請。
雖然在城主宅邸修養這個選項很吸引人,不過他現在還不想跟城主扯上關係。雖然不管怎麼樣,他這樣的人入城了,衛兵應該會通報的,不過不想要在這以上出現更多麻煩。
這面金屬牌是所謂的「特許入城證」,獲得的唯一途徑就是由貴族親自審核簽發,由簽發貴族用自己的爵位來擔保持證人的行為,一旦出事,依照情況該貴族將會被剝奪爵位,甚至抄家。
與此相對的,持有這塊牌子的代理人將獲得極大權力,在持證期間擁有與該貴族同等的地位,也能夠任意通行國內的所有城市。
這個「特許入城證」就是有這麼大的效力。
羅亞手上這張特許證的簽發人是尤爾斯男爵。爵位雖然很低,但他可是宮廷紅人,國王的心腹,在國內聲名遠播。
那些衛兵應該很驚訝吧,一個長著南方臉孔,外表像是流浪漢的人竟然擁有這塊牌子。
羅亞確實感受到他們視線中的疑惑,不過他們什麼都沒問就放行了。
貴族中也有著各種各樣的事,何況是尤爾斯男爵那樣的人。就讓他們自己去腦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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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亞一邊吃著從警備室裡偷出來的肉乾,一邊散漫的走在街上。
半年前他就來過伊爾札,現在再來,模樣幾乎沒有改變。札恩王國處於戰爭狀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主要是跟北方國家聖托雷的一些不愉快的小衝突,不過靠近邊境的伊爾札感覺不出戰爭的氣氛。只是原本就很多的駐軍更多了一些,偶爾多了幾輛穿過街道的軍用馬車。
在西門與北門之間,大量苦力所生活的「西北區」地帶,破爛木板搭建的一大片違章建築似的房屋堆擠在這個區域。雖然遠遠沒到貧民窟的規模,卻有著相似的感覺。
現在正值市集收尾,人們在空地上打上木樁,搭起了一個又一個帳篷。商販正在與客人討價還價,苦力正在幫裝得滿滿的馬車卸貨,有的則在支解新鮮的魔物屍體,將其變成可以做成武器與防具的素材。
那大概是冒險者帶回來的吧。
地處偏僻的城市通常有著較為豐富的自然資源,城市的經濟就是以此建立起來的,而冒險者作為供給者則是裡面最重要的一環。
羅亞發現有幾個人好奇地看著他。
在北方,黑髮黑眼的人相當少見。北方人族清一色都是淺色的頭髮,人群裡雖然有幾個髮色稍深的傢伙,但黑髮的傢伙一個都沒有。
不過相較於其他人種,羅亞覺得自己還不算稀有。
凌亂不堪而且水洩不通的市集有做苦力的狗頭人、虎人,以及蜥蜴人。數量稍多,外型與人族相差無幾卻擁有獸耳和尾巴的耳族混雜其中,也有看起來像鐵匠的矮人。
伊爾札的人口組成幾乎是整個札恩王國的縮影,九成以上都是由人族組成,其他人種大多來自四處漂泊的傭兵或者冒險者等職業。
雖然也不至於受到歧視,但由人族建立、幾乎都是人族的國家在基礎建設與生活習慣上都與獸人差異巨大。除了隨著工作四處漂泊、適應力強大的自由職業者,沒有人會想要在跟自己差異頗大的異種族國度生活。
在伊爾札這座小城,龍蛇混雜的西北區已經算是人口多元的地區了。其他區域應該不像這裡這麼熱鬧。
東門會者南門那邊的區塊以商會居多,羅亞做過調查,因為小城不可能完全自給自足,許多物資仍需要仰賴商會進口,這裡有很多商會與獨立的行商。
商人也會把這裡存在的大量自然資源,把魔法藥水的原料、特殊草藥,以及各類魔物素材等貨物運輸到大城市裡賺取利潤。
商會......在秋天大概是最繁忙的時候吧。
冬天的風雪會把道路完全封死,所以必須趁現在盡快把城內的特產運出,並讓城市進行過冬的物資補給。
在西北區熱鬧的街市上,一個簡陋的半露天烤串攤位前圍了一大群孩子,有點堵路的趨勢。
老闆扯開喉嚨叫著:「魔物肉的烤串喲!兩塊錢一串,賣完為止!」
聽到老闆說話,孩子們立刻吵嚷起來,紛紛舉手要買。不過老板卻沒有理會,又喊了幾聲,吸引周邊做苦力的大人們注意,這才開始賣。
這邊孩子們早就握著零錢等好了,每烤完一串就會馬上被買走。孩子手上拿的全是方鐵幣或者鐵幣的銅板,老闆收錢的時候並不檢查,只拿了一個鐵桶出來讓孩子們投進去。有的孩子買了十幾串,即便少給幾個錢也沒人知道,但老闆不在意。
買了烤串的孩子們紛紛到路邊吃了起來,烤肉的香氣四溢,也勾動不少路人的胃口。許多大人紛紛放下手邊的工作,向老闆買烤串。
「老樣子,烤串兩塊錢一串,啤酒十塊錢一扎!」
老闆又扯開嗓門大喊,拿出幾十個竹筒當酒杯,又拍了拍身後的大酒桶。
那些路人一看有酒,紛紛掏錢來買,然後在路旁的石階坐下吃喝,沒多久就賣得精光。羅亞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這一輪下來賣酒賺的錢不比賣烤肉掙的少。而那些肉串雖然便宜,但用的是不知道哪個冒險者帶回來的素材廢料,多半是從加工廠便宜回收的,也許還收了加工廠的廢料處理費。
酒肉都賣完了,老闆就俐落地收拾起攤子。有人開始抱怨自己沒買到,老闆也不搭理,只是喊道:「下次早點來喲,晚上還有一波,可別錯過啦!」
說完就走了。
「吃的......錢嗎。」
羅亞嘟噥著。
身上所有的物資都在跟札克戰鬥的時候掉入山谷,當然錢也一樣。雖然在城市裡儲藏了物資,但是身體虛弱,萬一好不容易取出來卻被搶走,那可就虧大了。
沒有辦法,只好優先解決民生問題。
羅亞在街上搜尋起了獵物,沒多久他就看上一個大約十五六歲的金色長髮女孩。
她有著漂亮的藍色雙瞳與端正五官,身上穿著暖和的針織毛衣、灰色圍巾與淺綠色長裙,以這個年紀來說發育得相當好的身高與胸脯......不過那不是重點。
女孩身上掛著一個小小的跨包,正在向一個獵人裝束的人討價還價,似乎打算購買已經剝製好的毛皮。
附近人潮洶湧,經常有推擠發生。女孩的跨包斜背在身後,包上既沒有束帶綁繩,也沒有鈕扣拉鍊,只有一塊像是蓋子一樣的帆布蓋在上面。
這就是傳說中大肥羊的傳說。
大肥羊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結果被野狼洗劫一空。
西北區一股貧民窟的感覺,怎麼可能不會發生那種事情。羅亞保持距離,在不遠的地方觀察,沒多久就注意到有一個穿著有點破爛的青年向少女走去。
「一個人。不對,應該要是兩個。」
羅亞碎念著。
仔細觀察,不遠處果然還有一個人,有著差不多的穿著與相同的年紀,身上還背了個皮袋子。這個人只是在周圍走動,似乎沒有過去的打算。
街道上的人很多,走向女孩的少年在人群的推擠下突然站立不穩,撞了女孩一下。女孩差點摔倒,但少年卻緊急扶住她。
「啊,抱歉、對不起。」
少年連忙道歉。
「不,我才是。沒關係的,不用在意喔。」
少女說,然後兩人就此分開,如同不認識的普通人一樣。
這在羅亞長大的地方是連五歲小孩都會的手法,甚至有些拙劣,但是很有效。
撞倒少女的青年輕巧的從她的跨包摸出了一包事物,交到從剛才就在旁邊閒晃的另一個人手裡,然後兩個人往不同的方向離開。如此一來,就算撞向少女的青年後來被抓住,東西也已經不在身上,沒有證據也奈何不了對方。
不過那個少女竟然沒有察覺,警戒心低得簡直難以置信。
羅亞看著那個揹著皮袋子的少年掂量了一下錢包,然後把東西塞進袋子裡,側背著袋子離開。
袋子在裝東西的時候鼓起了,因為不是賦予了空間魔法的魔法袋。
羅亞閉眼傾聽,即便周圍嘈雜,仍然聽到嘩嘩錢聲。從袋子的鼓起程度來看已經有不少受害者了,他們過於貪心,無視行規的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看到這裡,羅亞冷冷一笑,鑽進人群裡。
肥羊被狼群宰殺之後,就會引來獵人。
他從後腰掛著短劍的冒險者身上摸出利刃,在人群中劃開少年背著的袋子。無數錢包從洞口紛紛滾落,羅亞隨手抓兩個,轉身就走。剩下的錢包落在地上,發出錢幣碰撞的聲音,人群中引起一陣騷動,羅亞趁勢逃脫。
等到走進人流稀少的小巷子裡,他掏出兩個錢包,其中一個是剛才那個女孩的東西。
「哦,中大獎了,這裡有十枚金幣。至於這個......算了。」
羅亞把裝有十金幣的那個錢包扔掉,錢則轉移到身上,然後把那個少女的錢包也收好。
那個丟了錢包的女孩似乎已經與獵人商量好價錢,正翻找著跨包裡的錢袋,卻因為找不到而逐漸變得不安起來。
「喂,妳到底要不要買啊。時間已經不早了,還有其他毛皮要賣呢。」
交易對象不耐煩地大聲說道。
「那個,請等一下,我記得有帶的,應該就在底下而已......」
在獵人的視線壓迫下,少女越來越焦急,但是就算她把跨包翻個底朝天,仍然找不到錢袋。
「那個,我的錢包可能掉了。可不可以幫我保留一下呢?我回去找找,等一下再過來......」
「喂,小姑娘,別開玩笑了喔。市集都快結束了,妳不買也就算了,總不能讓我做不了生意吧。」
「不,只是保留一下總是......」
正當少女跟獵人努力的辯論著,一隻手臂伸到她面前。
「喂,妳的東西?」
羅亞把錢袋拎在手上。
「唉......啊!那是我的錢袋!謝謝!那個,不好意思喔,請等我一下。」
少女接過錢袋,連忙向羅亞道謝。
即便羅亞的打扮像是流浪漢,少女也沒有絲毫懷疑,那真是謝天謝地了。
只見少女趕緊付了錢。那個收下現金的獵人因為被耽誤了時間而一臉不爽,一邊碎碎念的走了。
「剛才真的非常感謝呢,要是你沒有撿到我的錢包的話就沒有辦法買下這塊毛皮了。」
少女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一邊把買下的毛皮收好。
「這塊毛皮雖然剝製的手藝有點差,但是賣這麼便宜可是很少見的呢。那麼這個給你吧。」
少女從錢包裡拿出兩枚銀幣放在羅亞手裡。
兩枚銀幣,也就是面額兩千塔拉的通用貨幣,上面清晰的印著大賢者雷.庫茲威爾的頭像。
貨幣的面額一共七種,分別是:
方鐵幣:一
鐵幣:十
銅幣:五十
大銅幣:一百
銀幣:一千
金幣:一萬
還有相當少見,幾乎不會流通的白金幣:十萬
在大城市裡,例如首都,一個市民階級勤勤懇懇的工作,每月的收入大概能有五千,所以願意給兩千已經算相當有誠意了,更何況是這種偏僻的小城。
如果是剛進城,身無分文的羅亞的話,應該會厚著臉皮收下吧。不過羅亞現在的羅亞已經一口氣收穫十萬塔拉,這點小錢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差了。
「不用了。」羅亞回絕的她的好意,但對方卻投來懷疑的目光。
「呃?這樣可以嗎?那個,如果冒犯了很抱歉,但是我是真的很感謝你所以才......」
目光在羅亞身上來回打量著,跟剛進城時那些衛兵一樣,看看他破爛的服裝,然後再看看掛在腰上的那兩柄劍。
從札克那裡收來的劍樣式古樸,但羅亞自己的那把卻過於浮誇。雖然劍柄與護手還算普通,但沒有戴上布套的劍鞘閃閃發光,上面鑲著寶石,並以黃金和更加稀有的各色金屬作為裝飾,樣子就像是國王御用的寶劍。
搭配羅亞這副打扮,扣除山賊與戲子,最適合他現在的稱呼應該是落魄的武人吧。
「喂,真失禮啊,我又不是喜歡才打扮成這樣的。我也不缺錢,只是最近的旅途比較辛苦而已,瞧。」
彷彿要證明自己真的有錢一樣,羅亞把剛剛得到的十枚金幣展示給她看。
「是這樣......真是非常抱歉。」
女孩不疑有他,深深地朝他低頭道歉。教養比想像的還要好。
「算了。對錢包被摸走都沒發現的傢伙來說,我也不該期待妳的眼光。」
「唉?咦!?」
她對羅亞說的話起了反應,呆頭呆腦的。她應該不會笨到以為錢包是自己弄丟的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愚蠢震驚到,還是真的餓昏了,羅亞感到一陣暈眩,站立不穩。
「那個,沒事嗎?」
「啊啊,沒事。謝禮就免了,請我吃飯吧。我是羅亞,只是羅亞而已。」
羅亞朝她伸出手。
少女慌亂了一下,不過很快握了上去。
「那個,我是西莉亞,只是西莉亞而已。很高興認識你,羅亞先生。」
這時,羅亞注意到少女原本被圍巾遮住的胸口稍微露出了一枚盾形的勳章,勳章上浮雕著交叉雙劍,以及一些文字。
雖然只一點點,但羅亞馬上就認出來了,那是冒險者公會發的勳章,雖然從裝束上完全看不出來,但這個女孩是一名三級冒險者。
三級早已經脫離了菜鳥的範圍,來到了中堅的領域,這樣的冒險者被偷了錢包還沒有察覺,感知能力不行呢。羅亞稍微降低了對她的評價。
也許是察覺到了羅亞的想法,西莉亞露出苦笑:「最近伊爾札的治安不是很呢。羅亞先生是剛來這座城市對吧?」
「是啊。」
「嘿嘿嘿,因為是沒見過的面孔呢。伊爾札的人很少,所以大家都認識的,以前治安也因此很好。不過最近來了很多外來者,扒手什麼的漸漸多了起來呢......說來難為情,還有點不習慣。」
她歪著頭不好意思地說。
「呃,對了,要請羅亞先生吃飯吧。那個,請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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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莉亞說的店舖,其實就是她家。
外觀普通的店鋪,是街上常見的那種民宅改裝的餐館,一塊隨便找來的大號木板,用大號字體寫了店名。
「安格亞旅店」
字寫得非常隨便,因為不識字的人很多,大概是覺得店名怎樣都無所謂,旁邊倒是很正式的插著酒旗以及旅館通用的標旗。
「叔父!若昂!我回來囉。」
西莉亞一邊請羅亞進去,一邊朝店裡喊道。
「安格亞旅店」一進去就能看到一個櫃台,以及無數張桌椅,看來一樓是餐廳。大廳的盡頭有往上的樓梯,櫃台後則有通往廚房的門簾,住人的地方大概在樓上或者更裡面吧。
整個旅館的內部狀態也不是特別好,但打掃得很乾淨。
「姐姐,你回來——啊!歡迎光臨安格亞旅館。」
稚嫩的聲音響起,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跑上前來。
「是沒見過的人呢,那麼這位不認識的哥哥,是客人還是姊姊的男朋友?」
聽到男孩的話,西莉亞一記手刀敲在他頭上。
「不要說些有的沒的。這位羅亞先生是來吃飯的客人。」
「很痛耶,我開玩笑的啦。之所以會以為這位窮酸的大哥哥是姐姐的男朋友,還不是因為姐姐都不知道單身多久了,還沒有——」
「好了,若昂,快幫忙帶座位,還有羅亞先生幫了我大忙,所以等一下點的餐都算我請的。」
西莉亞拉高音量打斷他的話,然後對羅亞露出一個營業式的微笑。
「知道了。」
男孩隨便答應。
安格亞旅館一樓經營的餐廳,不只有住宿的人會來這裡用餐,也有很多看起來就是本地人的客人,用餐時間也相當熱鬧。西莉亞交代完就回去工作了,留下那個叫若昂的男孩幫他點餐。
男孩拿出菜單跟紙筆,看起來很專業的樣子,小小年紀會讀寫與算數,日後大概會很有前途。
「菜單在這裡,要我念給大哥哥聽嗎?」
「不用,給我上全部就好了。」
讓差不多十歲的小孩給自己念菜單,不知道那些不識字的人是什麼心情——羅亞邊想著這種事,一邊隨便回答。
「全部嗎?」
男孩狐疑的看著他。
「不要因為吃軟飯就浪費食物喔。」
「我很好奇你至今有沒有被人揍過。」
羅亞一邊說一邊拿出一枚金幣放在桌上。
「不用找。」
不用說,一枚金幣完全超過應付的金額。不過反正不是自己的錢,不痛不癢。
「全菜單是吧,我知道了!」
男孩臉色一變,一把抓過金幣。這小子大概會瞞著姊姊,私吞那些錢吧。
「餐點會盡快送來的呦。還有,沒被揍過喲。雖然有人會發酒瘋,但是安格亞大叔可是很恐怖的,如果有人亂來就會拿著菜刀從廚房衝出來。」
「安格亞是這裡的老闆吧?」
「是啊。大叔是退役傭兵,打架在這裡很有名的。」
「什麼亂七八糟的......」
「聽說大叔就只會砍人跟切肉,所以退役了之後,就開了旅館當廚師......啊,點餐點餐......」
若昂說著,一溜煙跑向廚房。那些亂七八糟的話讓羅亞相當無言,不過回想起自己認識的傭兵,那些傢伙除了砍人,擅長做飯的人也挺多的。
在餐點送來之前,羅亞望了望周圍。
旅館裡燈光昏暗,只靠著幾盞掛在天花板的梁上,以及柱子上的廉價油燈提供照明。
店裡有窗戶,但並不是玻璃窗,窗板緊閉。室內還有一個壁爐,只是並沒有生火。
羅亞的黑髮黑眼引來一些注目,不過虛弱與疲勞讓他臉色蒼白,加重了他臉上的兇惡程度。他瞇起眼睛瞪回去,那些人就別過視線,沒人上前攀談。於是羅亞享受著一個人的清靜時光,一邊聽著周圍的談話。
這些人的聊天內容似乎主要圍繞在札恩對付北方聖托雷的戰爭,讓與社會脫節半年的羅亞頗感興趣。
「要我說,那群傢伙最近實在太囂張,要不是南方最近太混亂,搞得將軍心煩意亂,我們早該狠狠痛打聖托雷人的屁股了。」
只見一個男人大聲的在角落開啟話題,引起一群人的附和,不過也有人不願意讓他搶盡風頭。
「呸!好像你是將軍一樣,那位英明的將軍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動搖?就是將軍心煩意亂,還能讓你知道嗎?」
發起話題的男人馬上反駁:「誰說我不能知道了?我可是在將軍身邊幹了兩年的衛士。我告訴你,將軍的想法我一清二楚,現在他肯定心煩意亂。」
「行了,別吹了。反正就是偶然被調派過去的吧。」
「好了你們別吵了。不過要我看,這場戰爭其實跟往常沒有區別吧,只是規模大了點。攻陷更多城市也沒有用,反正等降雪了還是得求和......」
一個穿著像冒險者的狗頭人插話進來,這又引起了新的討論。
「誰說的?這樣累積起來也是很可觀的好不,這次至少能穩穩當當的拿下幾個城池。而且依我看,我們這次一定能搶回三年前被奪走的不凍港,然後北上捏爛那群聖托雷人的卵蛋!」
「喔!說的好」
有人舉杯大喊,隨後一口氣乾了杯中物。
另一人又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放屁!札恩哪來那麼強的海軍,那群傢伙全是飯桶!」
事實上正如那人所說,北方諸國都沒有特別優秀的海軍。
這是因為一到冬天港口就會結凍,雖然札恩王國擁有幾座不凍港,但面對海上魔獸,他們一點也沒有辦法。
過去神龍王朝統治世界時,大陸之間有頻繁的交流,也曾經發展出用來轟擊海獸的魔導砲。但自從三百多年前開始,諾特大陸就因為長期的戰爭與動亂而導致技術失傳,幾乎沒有具備遠洋航行的國家了。
札恩王國的海軍向來是擺設,只用來對付海盜。
海軍也好,對北方的戰爭也罷,這些人理解都很膚淺,不過談話內容還是能彌補一下羅亞缺失的資訊。
札恩與北方的聖托雷一直以來都是宿敵的關係,邊境有些衝突是家常便飯。長久以來,札恩就一直利用自己人口和糧食產量較多的優勢,每年搞些小規模的戰事進行騷擾。雖然兩國軍事實力相當,不過資源上卻是札恩佔了優勢,所以每過一年實力就會比聖托雷要強上一點點。
羅亞的老相識——尤爾斯男爵經常在札恩長遠的戰略上出謀策劃,羅亞也曾聽他說過一些。資源的暗中調度從幾年前就已經開始了,大型戰爭是遲早的事,但沒想到是現在。
羅亞輕輕碰觸藏在懷裡的那個特許入城証。
冰冷堅硬的金屬觸感傳至手心,他想起尤爾斯男爵。在札恩王國的領土,能夠提供羅亞最大幫助的人就是尤爾斯了。
這個男人婉拒了國王賞賜的所有封地,一直以來也都沒有晉升爵位,但卻家財萬貫,掌握了廣泛到可怕的人脈與各種管道。
關於札克的那件事,羅亞也打算聽一聽他的意見,不過這個人雖然長期待在王都,但在這個時期,他也有可能出現在任何地方。
關於這件事日後得去查一查才行。羅雅在心裡的筆記本中暗暗記下。
「......海軍不行的話⋯⋯讓陸軍去啊⋯」
「陸軍去搶港口幹嘛?吃飽了撐嗎?」
「不然港口不要啦?」
周圍閒談的幾個人又吵了起來,不過羅亞已經不感興趣了。
餐點陸續端上,肚子也快餓扁了。
開頭的是些出餐速度較快的冷菜與事先做好的熟食,不過主菜也沒有讓他等太久。
先是兩道羊排料理,蒜香蜜汁羊小排與白酒嫩煎羊排,然後陸續送上的餐點還有羊肉炒麵、麵包、濃湯、香腸、雞蛋、鹹派與蒸馬鈴薯,飲料除了酸奶之外還有一大杯啤酒,菜色還在持續端上來,直到桌上堆不下為止。
雖然是便宜的旅館,但廚師的手藝還不錯。只是羅亞只顧把食物往嘴裡塞,自己到底吃了什麼沒有半點印象。
餓了許久的身體開始運作起來,魔力運化,體溫稍微升高,身體因為補充燃料而高速運轉,幾乎能感覺到之前消耗掉的肌肉正在緩慢增長。
一個小時後,羅亞把胃塞到了極限的狀態,還盛半桌料理沒有吃完。
還想繼續再吃,但體積擺在那裏。完全被過去吃霸王餐時,吃飽就跑路的壞習慣影響,叫了太多食物。
因為怎麼都吃不完,羅亞決定放棄,喝完一扎啤酒之後停止進食。
像是在等待這一刻,剛才那個男孩已經站在一旁了:「嘿嘿,大哥哥,抽菸嗎?要不要買點菸粉?黑星、剝落草、碧絲葉的菸粉都有喔......」
他手裡捧著一個淺箱子。箱子扁平,半開,用一條繩子穿過男孩的脖子掛在胸前,裡面裝了許多小袋子。
「我不抽菸。」
賣菸粉對小孩子來說算是一種賺零用錢的方法吧,不過,羅亞並沒有看到有誰在店裡抽菸。
「在這裡賣菸粉,生意不會好吧。這種東西給我拿去街上賣啊。」
「嘿嘿,偷偷跟大哥哥說,我其實生意很好的喔。」
男孩露出得意的笑容說。
「只是姊姊討厭菸味,所以大家都到旁邊的巷子抽。」
「在禁菸的店裡賣菸,你們真的是親生的嗎?」
若昂無所謂的聳聳肩:「本來就沒有血緣關係喲。只是姊姊要我這麼叫她的。姊姊人很好,只是生氣起來很恐怖而已,不信的話買點菸在屋子裡抽抽看如何?就算不抽也可以送人嘛,也有伊爾札城的特產剝落草菸粉呢。」
「不用,沒人可送。」
認識的人裡酒鬼很多,老菸槍還真的沒有,唯一一個會抽菸的傢伙最近死了。
羅亞揮手想讓他走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男孩似乎選擇他做為自己推銷的靶子,十分纏人。羅亞逐漸感到不耐煩了,但男孩卻沒有要停下來的趨勢。
「那麼哥哥要不要買個食菸盒呢?伊爾扎特產喔,這個款式的就算幸福彩蝶也能抽喔。這可是伊爾札才有的款式,外表看起來也不錯對吧?就算不抽也能拿來當紀念品的。」
「煩死了,幹嘛纏著我,去找別人啊。而且幸福彩蝶是違禁品吧?小心老子送你進監獄。」
「怎麼可能!那些渾蛋看我是小孩,根本不肯賣我。」
「嗯?所以你有門路?」
羅亞挑起一邊眉毛。
「嘿,有錢的話,沒什麼是搞不到的。」
男孩把拇指與食指一圈,賊溜溜的笑道,那表情一點也不像小孩,就像羅亞見慣的那些奸商。
「你在西莉亞面前該不會都在裝乖吧。」
「才沒有呢!剛才那是開玩笑的啦,開玩笑的。所以說,大哥哥要買嗎?食菸盒。」
「忽弄過去了啊.......我不需要,去找別人吧。」
羅亞擺擺手,但出於好奇仍然看了眼他所說的,用來當作特產的食菸盒。
那是個木製的小盒子,看起來就像是普通人手工做的,不像一般大工房製作的精緻,也不如魔導鍛造師製作的優良,一整個粗製濫造。
不過看到上面那個精緻的鳥形花紋,羅亞挑起一邊的眉毛。
哦,所以這傢伙是—--
這時一記手刀突然劈在男孩頭上。
「咕哇!」
回頭看去,西莉亞站在他身後。
「若昂!我說過了只有空閒的時候才能賣菸吧?」
「唉~但是現在.......」
「廚房裡的碗還沒有洗吧?還有,你剛才多收了羅亞先生的錢吧?我有看到喔,就算是別人願意給,這麼多也不能收下,快還給......」
「我去洗碗了!」
男孩伸了伸舌頭,一溜煙就跑走了。
「真是的。抱歉,羅亞先生,那孩子其實不壞的,只是因為過去一些經歷,所以有點貪錢而已。錢我會還你的。」
「不還也無所謂就是了。」
「不行!」
雖然平常看起來挺隨和的,但此時的西莉亞雙手插腰,散發著讓人無法拒絕的氣勢。
「都說了我請客的,因為點的多就要求羅亞先生付錢也太不像話了。我會還你錢的。」
「喔——喔喔,好吧,隨妳。話說回來,你們沒有血緣關係啊。」
稍微被那種氣勢震懾到的羅亞轉移話題道。
「羅亞先生知道了呀......若昂是夏天的時候跟爺爺一起搬過來的,聽說是為了躲債。店裡正好缺人,就讓他來這裡幫忙了,但若昂就跟我的親弟弟一樣喔。」
「是喔。」
羅亞聳聳肩。
這時西莉亞雙手一拍:「對了,羅亞先生今天才進城吧?接下來有甚麼打算嗎?如果還沒決定好住所的話......」
「可以住妳這裡吧?不過不好意思啦,住所我已經決定好了。」
「這樣啊,那麼下次請再光臨喔,到時候給羅亞先生優惠。」
她沒有表現出失望或者不悅的表情,只是露出燦爛的笑容。
「算我半價就來。」
吃飽飯就會想睡,不過還有很多事要做。
離開了安格亞旅店,羅亞在街上遊蕩。與半年前相比,伊爾扎街道沒有多大變化。
大道附近的幾棟房子整修過,西北區的違章建築增加了不少,北大道地十三街靠近中央廣場的小巷被封死了,這些他一一記下。
接下來他要在這個城市待到明年春天,所以必須預先設定好逃生路線,安置簡單但是有效的陷阱,思考假設發生城市戰,應該如何引誘對手進入陷阱,哪裡容易有埋伏,等等,等等。
這是多年養成的習慣。
札克臨終前說羅亞也被盯上,實際上羅亞確實能感覺到有人在監視自己,不小心不行。監視者從山巔上的那場戰鬥時就存在了,一直跟著,但氣息又若即若離,難以捉摸,無法確定對方所處的位置或者距離,甚至無法確切的從聽覺或者氣息感知。
這代表對方的潛伏造詣很高,但還沒有高到能讓羅亞完全無法察覺。
感覺有點煩人,尤其是對方似乎完全沒有要動手的跡象,真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說回札克,札克在臨終前把自己的願望託付給了羅亞,也就是尋找他的女兒愛紗。但關於札克的過去,因為他本人從未提過,羅亞知道的也很片面。
簡單來說就是發生了某件事,札克的妻子死亡,女兒被誘拐,然後悲痛欲絕的札克的後半生都花在了尋找女兒上面。
札克說愛紗可能在「塔」裡,而他的劍大概也是在那搶來的。
他說那是「黑色塔」。
半輩子的時間都花在這上面的札克肯定不會搞錯,他肯定知道了什麼,只是還來不及行動就變成那幅鬼樣。但遊蕩過幾乎整個大陸,情報靈通的羅亞沒有聽過這個名字,連地下的情報網也沒有流傳類似的東西。
札克的劍「鬼纏」是從某個不法組織搶奪而來,他毀了那個組織。也就是說「塔」可能是某組織,或者組織的某個單位,所以那個「黑色塔」已經被札克毀了?
羅亞在腦中推論了一輪,沒有想到什麼有用的資訊。情報太少,在解開謎語,拿到札克的情報之前只能原地打轉。現在唯一知道的,就是事情從尋找一個失蹤多年的女孩,變成去調查一個龐大的地下組織,然後這個組織還盯上了羅亞。
「又給我安上一件麻煩事。」
羅亞不爽的碎念。
乾脆把那什麼組織的人給捉幾個來,讓他們來幫忙找札克的女兒吧。
他開始沿著小巷子裡漫步前進。
這裡都是住宅,比起人潮洶湧的西北區以及城門附近,相對安靜不少。
干擾變少的話,羅亞就能分辨出亙細微的聲音,當然,監視者肯定沒有這麼容易露出馬腳,頂尖斥候沒這麼容易對付。
羅亞以前所在的傭兵團「妖刀斬萬軍」是最頂尖的傭兵團,他在那裡見識過各種斥候職業的手段。對於那些優秀的斥候,在伊爾札這種小城裡監視一個人簡直易如反掌,就算待著不動,也有各種魔法手段或者道具可用,手法之多遠遠超出一般人的想像。
現在當務之急是養精蓄銳,把自己調整到最佳狀態。現在這具身體還不能發揮全盛時期一半的實力,要是遇上高手,恐怕凶多吉少。
不知不覺變快的腳步緩慢下來,羅亞經過一家酒吧後門,用硬幣在磚牆隨手刻下一個圖案,然後繼續往前走。在普通人眼裡,圖案像是小孩子用石頭在牆上隨意劃著玩,但在自己人眼中,那就是個暗號。
「安全到達,防窺勿回。」
那些接應者,還是讓他們繼續潛伏就好。
高等級的傭兵通常都會有一群能夠信賴的部下幫忙蒐集情報、準備物資,羅亞理所當然也有這麼一批人手可用。
只是現在還用不著,既然現在有人還在監視,那麼最好把這些部下當作隱藏手牌。
羅亞來到一條更加隱密的小巷子裡,吃力的搬開堆在那裏的木板,往前走。
在一處陰暗的角落,雜亂的垃圾與苔癬堆積的泥巴地上有一截繩子,藏得很隱密。羅亞撥開表層泥土,下面又一層被夯實的土層顯露出來,上面畫著一個魔法陣。
「哈啊......看來沒有被動過,這樣就穩了。」
他把手放在魔法陣上,啟動。術式感應到羅亞的魔力波紋後開始解除,泥土逐漸變得鬆軟。
這個法術名稱叫<藏寶妖精的守護>,是從土系魔法聖經<土工石術書>中某個關於異質化土壤的章節衍生出來的經典變化形態。
如果沒有解除這個魔法的話,土層就會像鋼鐵一樣堅硬,用尋常方法根本挖不開。即便用暴力破解,在土層之下還藏了魔法陣<爆裂.壓感>,效果等同壓感式引爆符,只要有正向施壓或負向減壓到一定程度,就會啟動爆裂術式把這一帶炸上天。
解決了這些,羅亞抓住那段繩子用力拉扯,某個東西就破土而出。
早在半年前,他在伊爾札城落腳時,他便在土裡埋了這東西,以防萬一。從土裡拉出來的是一個被繩子綁住的小包,大小與樣式都跟冒險者與傭兵經常別在腰帶上的小型皮製腰包無異,不過內部卻有決定性的差異。
羅亞從這個兩個拳頭大小的包裡拿出一條背帶與一條武裝帶,把它們穿在風衣裡面。然後又從其中拿出一灌裝有紅色液體的小瓶子。
最強的回復藥水神之血。
一瓶接著一瓶,他一共拿出二十多瓶。羅亞當場喝下一瓶,剩下的則藏在身上各個地方。
然後是長釘、匕首、引爆符、魔法戒指......各種各樣的裝備,可說是武裝到牙齒,但都藏在身上各處,穿上風衣、圍起圍巾之後根本看不出來。
這些跟前陣子對付札克時攜帶的是同樣的東西。這個腰包裡還放了幾套與他身上一模一樣的衣服,是用龍鱗絲做的高強度衣物,不過他只換掉了身上破爛的風衣,剩下的等到下榻的地方再換。
除此之外,更多的神之血以及數以百計的金幣,怎麼看都不像是這麼小的腰包能夠裝得下的。但「魔法袋」是賦予了空間魔法的魔法道具,能夠裝下的體積總量巨大,而且不會增加重量,是有錢也買不到的稀有物品。
這些物資的價值加起來超過千萬塔拉,能夠讓人一輩子不愁吃穿,但這只是頂級傭兵的一部分財富。
羅亞拍了拍包上的泥土,把它裝在腰帶上。
裝備齊全,膽量為之一振。
即便是現在這種狀態,有了這些裝備即便是上級龍他也能與之一戰,至於未來的行動,也可以著手規劃了。
「啊......要死了......」
一道乾癟的聲音穿過了這令人陰鬱的天氣,也打破了持續許久的寂靜。發出聲音的是一個走在滿是車轍的泥土路上,黑髮黑眼的青年。
青年脖子上繫著的黑色圍巾已經破破爛爛,身上穿的及膝風衣也全是破口,最大的一道口子甚至可以看到裡面削瘦的肉體。一身黑衣染上塵土,已經變成灰色了。
雖然身體的其他部位都被衣物所包覆,不過露出的臉頰可以看出他所經歷的風霜。原本豐潤的雙頰凹陷,雙眼滿是血絲,掛著睡眠不足的黑眼圈,下巴也長滿許久未刮的鬍渣。
一路所經歷的旅途對他並不仁慈,即便如此,他也已經堅持到現在了。
掛著近乎致命的重傷徒步跋涉上百公里,這對於普通人來說絕不可能的任務,對如今的他來說也不算什麼。
厲害的戰士可以將魔力的恢復轉化為體力的恢復,即便沒有物資和藥水也可以大幅增加存活率。這種方法羅亞自然也會,只是他變得極其衰弱,但傷確實是好了。
最大的問題就是身處荒郊野外,身體變得衰弱,又沒有攜帶糧食這件事。
「開什麼玩笑,全部......都是那個該死的草......」
羅亞一邊抱怨,一邊蹣跚的前進。
在與札克一戰中,大部分的物資都被損毀,或者掉下懸堐,原本預定結束之後能夠悠然自得的野營,現在也全部化為烏有。過於虛弱的羅亞無法進行打獵,原以為靠著自己的知識能夠採集野菜野果維生,但卻吃到了不乾淨的東西。
哼,作為傭兵的自己什麼東西沒有吃過——本來是這麼想的,看來話果然不能說死。
羅亞硬是拖著身體前進,如果停下來的話,恐怕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走到了現在,就連身上掛著的劍都感覺到沉重。但是做為世界最強的人,怎麼可能放棄自己的劍呢!?
他持續掙扎著,就在體力即將耗盡之時,遠方的地平線上冒出了目的地的偏遠小城的身影,那是他全部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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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於札恩王國北部國境的伊爾札城,位於大諾特山脈的山腳。所有到過這個城市的人都會有一個統一的印象,就是「非常非常偏僻」。
直徑兩公里的小城,城牆高十米,駐軍的兩千人在內只有四千五百人的人口,包含政府派駐的人員、商會駐點人員、冒險者與退休傭兵,但大多是負責處理魔獸與草藥素材的苦力與手藝人。
城市往外的通道只有一條大道,往南能一直通道札恩最大的都市本吉拉,往北莫約一百五十公里則是札恩王國與北部聖托雷王國的戰爭前線。城市周圍除了這條主幹道之外,只有零零散散的開拓村,與一整片魔獸出沒的廣大森林。
這些全是事先獲得的情報。
本來事情結束之後在這座城市修整也是預定好的。
現在正值十月初,冬天的氣息已經滲透進這個城市,周邊的樹葉開始發黃枯萎,只有大森林中林立的千年巨木還漲著一片厚重的綠色。
羅亞艱難的走到城門口,撥了撥因為好久沒有洗而黏成一束一束的頭髮,稍作打理。
「入城證給我看看——是說,你沒問題嗎?」
因為是戰時,進城已經停止派發臨時入城證了。守城的衛兵要求羅亞出示已經辦理過的入城許可。不過看到羅亞一副快要死掉的樣子,衛兵忍不住露出擔憂的表情。
「喂,不要大意。這可能是聖托雷人派來的間諜。先用虛弱的樣子騙取我們的同理心,然後再慢慢套交情,盜取機密。」
另一個衛兵警戒的看著他,然後把目光轉移到羅亞國寶級的武器上。
「不管你是誰,沒有入城證就給我走人,沒得通融。」
「這樣真的好嗎,萬一那不是演戲怎麼辦?」
「大不了給他一些吃的,反正絕對不能放身分不明的人進城。」
本來就沒有打算尋求通融的羅亞因為耽擱了時間而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塊金屬牌。
八角形的外觀、黃銅的質感營造出厚重莊嚴的氣氛,精細雕刻與燦燦金光則彰顯出其奢華不凡,正中間的貴族家紋正顯眼的訴說持有此牌的人是什麼身分——代理人。
紋飾表示他的主人只是位階低下的男爵,但就是這樣的家紋讓看過的衛兵為之變色。
「請您稍等......請先到室內坐坐吧。」
剛才還用警戒眼光看著羅亞的一個衛兵慌忙跑開,剩下的一位則戰戰兢兢的帶著羅亞來到一處休息室。
「地,地方有點亂,希望您不要介意——」
這個休息室就在大門旁邊,是守城衛兵使用的房間。屋內相當雜亂,桌子上堆滿了髒制服、木牌、酒壺和配酒的肉乾等物,領路的衛兵胡亂的把桌上的東西掃到地上,為羅亞騰出一塊空間,然後搬了張凳子給他坐。
「請您在這裡稍等......那什麼,您的旅途相當艱苦呢。」
那名衛兵像是閒談一樣說著,雙手在褲子上抹了抹,開始拿起茶壺為羅亞泡茶。
「雖然拿特許證進城的每月都會有一兩個,但您這樣的還是第一次見。」
茶端上桌,羅亞便一口喝光。
這茶都已經不熱了,味道淡得就像溫開水,也不知道那些茶葉已經泡了多少壺。
在羅亞喝茶之際,另一名衛兵小跑步用推車運來一台石磨一樣的儀器。他們小心翼翼的接過羅亞地去的金屬牌,將其放到儀器對應的槽位之後啟動。只見金屬牌周圍散發出淡淡藍光,除此之外在羅亞看不見的另一邊,儀器也顯示出結果。
「是真貨!」
他聽到一個人小聲嘀咕。
一開始嚴肅的衛兵用雙手恭敬的把金屬牌還給羅亞。
「非常抱歉,我們不知道您是尤爾斯男爵的代理人,有所怠慢還請您見諒。旅途辛苦了,您可以進城,我們立刻幫您通報城主大人吧,您可以在城主宅邸好好休養。我們會為您準備舒適的房間以及最好的餐食......」
「不用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羅亞朝他們點點頭,拒絕了他們的好意。
衛兵們試圖勸阻他,以為他因為一開始被懷疑而心生不快,但他仍然婉拒了所有的邀請。
雖然在城主宅邸修養這個選項很吸引人,不過他現在還不想跟城主扯上關係。雖然不管怎麼樣,他這樣的人入城了,衛兵應該會通報的,不過不想要在這以上出現更多麻煩。
這面金屬牌是所謂的「特許入城證」,獲得的唯一途徑就是由貴族親自審核簽發,由簽發貴族用自己的爵位來擔保持證人的行為,一旦出事,依照情況該貴族將會被剝奪爵位,甚至抄家。
與此相對的,持有這塊牌子的代理人將獲得極大權力,在持證期間擁有與該貴族同等的地位,也能夠任意通行國內的所有城市。
這個「特許入城證」就是有這麼大的效力。
羅亞手上這張特許證的簽發人是尤爾斯男爵。爵位雖然很低,但他可是宮廷紅人,國王的心腹,在國內聲名遠播。
那些衛兵應該很驚訝吧,一個長著南方臉孔,外表像是流浪漢的人竟然擁有這塊牌子。
羅亞確實感受到他們視線中的疑惑,不過他們什麼都沒問就放行了。
貴族中也有著各種各樣的事,何況是尤爾斯男爵那樣的人。就讓他們自己去腦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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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亞一邊吃著從警備室裡偷出來的肉乾,一邊散漫的走在街上。
半年前他就來過伊爾札,現在再來,模樣幾乎沒有改變。札恩王國處於戰爭狀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主要是跟北方國家聖托雷的一些不愉快的小衝突,不過靠近邊境的伊爾札感覺不出戰爭的氣氛。只是原本就很多的駐軍更多了一些,偶爾多了幾輛穿過街道的軍用馬車。
在西門與北門之間,大量苦力所生活的「西北區」地帶,破爛木板搭建的一大片違章建築似的房屋堆擠在這個區域。雖然遠遠沒到貧民窟的規模,卻有著相似的感覺。
現在正值市集收尾,人們在空地上打上木樁,搭起了一個又一個帳篷。商販正在與客人討價還價,苦力正在幫裝得滿滿的馬車卸貨,有的則在支解新鮮的魔物屍體,將其變成可以做成武器與防具的素材。
那大概是冒險者帶回來的吧。
地處偏僻的城市通常有著較為豐富的自然資源,城市的經濟就是以此建立起來的,而冒險者作為供給者則是裡面最重要的一環。
羅亞發現有幾個人好奇地看著他。
在北方,黑髮黑眼的人相當少見。北方人族清一色都是淺色的頭髮,人群裡雖然有幾個髮色稍深的傢伙,但黑髮的傢伙一個都沒有。
不過相較於其他人種,羅亞覺得自己還不算稀有。
凌亂不堪而且水洩不通的市集有做苦力的狗頭人、虎人,以及蜥蜴人。數量稍多,外型與人族相差無幾卻擁有獸耳和尾巴的耳族混雜其中,也有看起來像鐵匠的矮人。
伊爾札的人口組成幾乎是整個札恩王國的縮影,九成以上都是由人族組成,其他人種大多來自四處漂泊的傭兵或者冒險者等職業。
雖然也不至於受到歧視,但由人族建立、幾乎都是人族的國家在基礎建設與生活習慣上都與獸人差異巨大。除了隨著工作四處漂泊、適應力強大的自由職業者,沒有人會想要在跟自己差異頗大的異種族國度生活。
在伊爾札這座小城,龍蛇混雜的西北區已經算是人口多元的地區了。其他區域應該不像這裡這麼熱鬧。
東門會者南門那邊的區塊以商會居多,羅亞做過調查,因為小城不可能完全自給自足,許多物資仍需要仰賴商會進口,這裡有很多商會與獨立的行商。
商人也會把這裡存在的大量自然資源,把魔法藥水的原料、特殊草藥,以及各類魔物素材等貨物運輸到大城市裡賺取利潤。
商會......在秋天大概是最繁忙的時候吧。
冬天的風雪會把道路完全封死,所以必須趁現在盡快把城內的特產運出,並讓城市進行過冬的物資補給。
在西北區熱鬧的街市上,一個簡陋的半露天烤串攤位前圍了一大群孩子,有點堵路的趨勢。
老闆扯開喉嚨叫著:「魔物肉的烤串喲!兩塊錢一串,賣完為止!」
聽到老闆說話,孩子們立刻吵嚷起來,紛紛舉手要買。不過老板卻沒有理會,又喊了幾聲,吸引周邊做苦力的大人們注意,這才開始賣。
這邊孩子們早就握著零錢等好了,每烤完一串就會馬上被買走。孩子手上拿的全是方鐵幣或者鐵幣的銅板,老闆收錢的時候並不檢查,只拿了一個鐵桶出來讓孩子們投進去。有的孩子買了十幾串,即便少給幾個錢也沒人知道,但老闆不在意。
買了烤串的孩子們紛紛到路邊吃了起來,烤肉的香氣四溢,也勾動不少路人的胃口。許多大人紛紛放下手邊的工作,向老闆買烤串。
「老樣子,烤串兩塊錢一串,啤酒十塊錢一扎!」
老闆又扯開嗓門大喊,拿出幾十個竹筒當酒杯,又拍了拍身後的大酒桶。
那些路人一看有酒,紛紛掏錢來買,然後在路旁的石階坐下吃喝,沒多久就賣得精光。羅亞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這一輪下來賣酒賺的錢不比賣烤肉掙的少。而那些肉串雖然便宜,但用的是不知道哪個冒險者帶回來的素材廢料,多半是從加工廠便宜回收的,也許還收了加工廠的廢料處理費。
酒肉都賣完了,老闆就俐落地收拾起攤子。有人開始抱怨自己沒買到,老闆也不搭理,只是喊道:「下次早點來喲,晚上還有一波,可別錯過啦!」
說完就走了。
「吃的......錢嗎。」
羅亞嘟噥著。
身上所有的物資都在跟札克戰鬥的時候掉入山谷,當然錢也一樣。雖然在城市裡儲藏了物資,但是身體虛弱,萬一好不容易取出來卻被搶走,那可就虧大了。
沒有辦法,只好優先解決民生問題。
羅亞在街上搜尋起了獵物,沒多久他就看上一個大約十五六歲的金色長髮女孩。
她有著漂亮的藍色雙瞳與端正五官,身上穿著暖和的針織毛衣、灰色圍巾與淺綠色長裙,以這個年紀來說發育得相當好的身高與胸脯......不過那不是重點。
女孩身上掛著一個小小的跨包,正在向一個獵人裝束的人討價還價,似乎打算購買已經剝製好的毛皮。
附近人潮洶湧,經常有推擠發生。女孩的跨包斜背在身後,包上既沒有束帶綁繩,也沒有鈕扣拉鍊,只有一塊像是蓋子一樣的帆布蓋在上面。
這就是傳說中大肥羊的傳說。
大肥羊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結果被野狼洗劫一空。
西北區一股貧民窟的感覺,怎麼可能不會發生那種事情。羅亞保持距離,在不遠的地方觀察,沒多久就注意到有一個穿著有點破爛的青年向少女走去。
「一個人。不對,應該要是兩個。」
羅亞碎念著。
仔細觀察,不遠處果然還有一個人,有著差不多的穿著與相同的年紀,身上還背了個皮袋子。這個人只是在周圍走動,似乎沒有過去的打算。
街道上的人很多,走向女孩的少年在人群的推擠下突然站立不穩,撞了女孩一下。女孩差點摔倒,但少年卻緊急扶住她。
「啊,抱歉、對不起。」
少年連忙道歉。
「不,我才是。沒關係的,不用在意喔。」
少女說,然後兩人就此分開,如同不認識的普通人一樣。
這在羅亞長大的地方是連五歲小孩都會的手法,甚至有些拙劣,但是很有效。
撞倒少女的青年輕巧的從她的跨包摸出了一包事物,交到從剛才就在旁邊閒晃的另一個人手裡,然後兩個人往不同的方向離開。如此一來,就算撞向少女的青年後來被抓住,東西也已經不在身上,沒有證據也奈何不了對方。
不過那個少女竟然沒有察覺,警戒心低得簡直難以置信。
羅亞看著那個揹著皮袋子的少年掂量了一下錢包,然後把東西塞進袋子裡,側背著袋子離開。
袋子在裝東西的時候鼓起了,因為不是賦予了空間魔法的魔法袋。
羅亞閉眼傾聽,即便周圍嘈雜,仍然聽到嘩嘩錢聲。從袋子的鼓起程度來看已經有不少受害者了,他們過於貪心,無視行規的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看到這裡,羅亞冷冷一笑,鑽進人群裡。
肥羊被狼群宰殺之後,就會引來獵人。
他從後腰掛著短劍的冒險者身上摸出利刃,在人群中劃開少年背著的袋子。無數錢包從洞口紛紛滾落,羅亞隨手抓兩個,轉身就走。剩下的錢包落在地上,發出錢幣碰撞的聲音,人群中引起一陣騷動,羅亞趁勢逃脫。
等到走進人流稀少的小巷子裡,他掏出兩個錢包,其中一個是剛才那個女孩的東西。
「哦,中大獎了,這裡有十枚金幣。至於這個......算了。」
羅亞把裝有十金幣的那個錢包扔掉,錢則轉移到身上,然後把那個少女的錢包也收好。
那個丟了錢包的女孩似乎已經與獵人商量好價錢,正翻找著跨包裡的錢袋,卻因為找不到而逐漸變得不安起來。
「喂,妳到底要不要買啊。時間已經不早了,還有其他毛皮要賣呢。」
交易對象不耐煩地大聲說道。
「那個,請等一下,我記得有帶的,應該就在底下而已......」
在獵人的視線壓迫下,少女越來越焦急,但是就算她把跨包翻個底朝天,仍然找不到錢袋。
「那個,我的錢包可能掉了。可不可以幫我保留一下呢?我回去找找,等一下再過來......」
「喂,小姑娘,別開玩笑了喔。市集都快結束了,妳不買也就算了,總不能讓我做不了生意吧。」
「不,只是保留一下總是......」
正當少女跟獵人努力的辯論著,一隻手臂伸到她面前。
「喂,妳的東西?」
羅亞把錢袋拎在手上。
「唉......啊!那是我的錢袋!謝謝!那個,不好意思喔,請等我一下。」
少女接過錢袋,連忙向羅亞道謝。
即便羅亞的打扮像是流浪漢,少女也沒有絲毫懷疑,那真是謝天謝地了。
只見少女趕緊付了錢。那個收下現金的獵人因為被耽誤了時間而一臉不爽,一邊碎碎念的走了。
「剛才真的非常感謝呢,要是你沒有撿到我的錢包的話就沒有辦法買下這塊毛皮了。」
少女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一邊把買下的毛皮收好。
「這塊毛皮雖然剝製的手藝有點差,但是賣這麼便宜可是很少見的呢。那麼這個給你吧。」
少女從錢包裡拿出兩枚銀幣放在羅亞手裡。
兩枚銀幣,也就是面額兩千塔拉的通用貨幣,上面清晰的印著大賢者雷.庫茲威爾的頭像。
貨幣的面額一共七種,分別是:
方鐵幣:一
鐵幣:十
銅幣:五十
大銅幣:一百
銀幣:一千
金幣:一萬
還有相當少見,幾乎不會流通的白金幣:十萬
在大城市裡,例如首都,一個市民階級勤勤懇懇的工作,每月的收入大概能有五千,所以願意給兩千已經算相當有誠意了,更何況是這種偏僻的小城。
如果是剛進城,身無分文的羅亞的話,應該會厚著臉皮收下吧。不過羅亞現在的羅亞已經一口氣收穫十萬塔拉,這點小錢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差了。
「不用了。」羅亞回絕的她的好意,但對方卻投來懷疑的目光。
「呃?這樣可以嗎?那個,如果冒犯了很抱歉,但是我是真的很感謝你所以才......」
目光在羅亞身上來回打量著,跟剛進城時那些衛兵一樣,看看他破爛的服裝,然後再看看掛在腰上的那兩柄劍。
從札克那裡收來的劍樣式古樸,但羅亞自己的那把卻過於浮誇。雖然劍柄與護手還算普通,但沒有戴上布套的劍鞘閃閃發光,上面鑲著寶石,並以黃金和更加稀有的各色金屬作為裝飾,樣子就像是國王御用的寶劍。
搭配羅亞這副打扮,扣除山賊與戲子,最適合他現在的稱呼應該是落魄的武人吧。
「喂,真失禮啊,我又不是喜歡才打扮成這樣的。我也不缺錢,只是最近的旅途比較辛苦而已,瞧。」
彷彿要證明自己真的有錢一樣,羅亞把剛剛得到的十枚金幣展示給她看。
「是這樣......真是非常抱歉。」
女孩不疑有他,深深地朝他低頭道歉。教養比想像的還要好。
「算了。對錢包被摸走都沒發現的傢伙來說,我也不該期待妳的眼光。」
「唉?咦!?」
她對羅亞說的話起了反應,呆頭呆腦的。她應該不會笨到以為錢包是自己弄丟的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愚蠢震驚到,還是真的餓昏了,羅亞感到一陣暈眩,站立不穩。
「那個,沒事嗎?」
「啊啊,沒事。謝禮就免了,請我吃飯吧。我是羅亞,只是羅亞而已。」
羅亞朝她伸出手。
少女慌亂了一下,不過很快握了上去。
「那個,我是西莉亞,只是西莉亞而已。很高興認識你,羅亞先生。」
這時,羅亞注意到少女原本被圍巾遮住的胸口稍微露出了一枚盾形的勳章,勳章上浮雕著交叉雙劍,以及一些文字。
雖然只一點點,但羅亞馬上就認出來了,那是冒險者公會發的勳章,雖然從裝束上完全看不出來,但這個女孩是一名三級冒險者。
三級早已經脫離了菜鳥的範圍,來到了中堅的領域,這樣的冒險者被偷了錢包還沒有察覺,感知能力不行呢。羅亞稍微降低了對她的評價。
也許是察覺到了羅亞的想法,西莉亞露出苦笑:「最近伊爾札的治安不是很呢。羅亞先生是剛來這座城市對吧?」
「是啊。」
「嘿嘿嘿,因為是沒見過的面孔呢。伊爾札的人很少,所以大家都認識的,以前治安也因此很好。不過最近來了很多外來者,扒手什麼的漸漸多了起來呢......說來難為情,還有點不習慣。」
她歪著頭不好意思地說。
「呃,對了,要請羅亞先生吃飯吧。那個,請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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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莉亞說的店舖,其實就是她家。
外觀普通的店鋪,是街上常見的那種民宅改裝的餐館,一塊隨便找來的大號木板,用大號字體寫了店名。
「安格亞旅店」
字寫得非常隨便,因為不識字的人很多,大概是覺得店名怎樣都無所謂,旁邊倒是很正式的插著酒旗以及旅館通用的標旗。
「叔父!若昂!我回來囉。」
西莉亞一邊請羅亞進去,一邊朝店裡喊道。
「安格亞旅店」一進去就能看到一個櫃台,以及無數張桌椅,看來一樓是餐廳。大廳的盡頭有往上的樓梯,櫃台後則有通往廚房的門簾,住人的地方大概在樓上或者更裡面吧。
整個旅館的內部狀態也不是特別好,但打掃得很乾淨。
「姐姐,你回來——啊!歡迎光臨安格亞旅館。」
稚嫩的聲音響起,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跑上前來。
「是沒見過的人呢,那麼這位不認識的哥哥,是客人還是姊姊的男朋友?」
聽到男孩的話,西莉亞一記手刀敲在他頭上。
「不要說些有的沒的。這位羅亞先生是來吃飯的客人。」
「很痛耶,我開玩笑的啦。之所以會以為這位窮酸的大哥哥是姐姐的男朋友,還不是因為姐姐都不知道單身多久了,還沒有——」
「好了,若昂,快幫忙帶座位,還有羅亞先生幫了我大忙,所以等一下點的餐都算我請的。」
西莉亞拉高音量打斷他的話,然後對羅亞露出一個營業式的微笑。
「知道了。」
男孩隨便答應。
安格亞旅館一樓經營的餐廳,不只有住宿的人會來這裡用餐,也有很多看起來就是本地人的客人,用餐時間也相當熱鬧。西莉亞交代完就回去工作了,留下那個叫若昂的男孩幫他點餐。
男孩拿出菜單跟紙筆,看起來很專業的樣子,小小年紀會讀寫與算數,日後大概會很有前途。
「菜單在這裡,要我念給大哥哥聽嗎?」
「不用,給我上全部就好了。」
讓差不多十歲的小孩給自己念菜單,不知道那些不識字的人是什麼心情——羅亞邊想著這種事,一邊隨便回答。
「全部嗎?」
男孩狐疑的看著他。
「不要因為吃軟飯就浪費食物喔。」
「我很好奇你至今有沒有被人揍過。」
羅亞一邊說一邊拿出一枚金幣放在桌上。
「不用找。」
不用說,一枚金幣完全超過應付的金額。不過反正不是自己的錢,不痛不癢。
「全菜單是吧,我知道了!」
男孩臉色一變,一把抓過金幣。這小子大概會瞞著姊姊,私吞那些錢吧。
「餐點會盡快送來的呦。還有,沒被揍過喲。雖然有人會發酒瘋,但是安格亞大叔可是很恐怖的,如果有人亂來就會拿著菜刀從廚房衝出來。」
「安格亞是這裡的老闆吧?」
「是啊。大叔是退役傭兵,打架在這裡很有名的。」
「什麼亂七八糟的......」
「聽說大叔就只會砍人跟切肉,所以退役了之後,就開了旅館當廚師......啊,點餐點餐......」
若昂說著,一溜煙跑向廚房。那些亂七八糟的話讓羅亞相當無言,不過回想起自己認識的傭兵,那些傢伙除了砍人,擅長做飯的人也挺多的。
在餐點送來之前,羅亞望了望周圍。
旅館裡燈光昏暗,只靠著幾盞掛在天花板的梁上,以及柱子上的廉價油燈提供照明。
店裡有窗戶,但並不是玻璃窗,窗板緊閉。室內還有一個壁爐,只是並沒有生火。
羅亞的黑髮黑眼引來一些注目,不過虛弱與疲勞讓他臉色蒼白,加重了他臉上的兇惡程度。他瞇起眼睛瞪回去,那些人就別過視線,沒人上前攀談。於是羅亞享受著一個人的清靜時光,一邊聽著周圍的談話。
這些人的聊天內容似乎主要圍繞在札恩對付北方聖托雷的戰爭,讓與社會脫節半年的羅亞頗感興趣。
「要我說,那群傢伙最近實在太囂張,要不是南方最近太混亂,搞得將軍心煩意亂,我們早該狠狠痛打聖托雷人的屁股了。」
只見一個男人大聲的在角落開啟話題,引起一群人的附和,不過也有人不願意讓他搶盡風頭。
「呸!好像你是將軍一樣,那位英明的將軍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動搖?就是將軍心煩意亂,還能讓你知道嗎?」
發起話題的男人馬上反駁:「誰說我不能知道了?我可是在將軍身邊幹了兩年的衛士。我告訴你,將軍的想法我一清二楚,現在他肯定心煩意亂。」
「行了,別吹了。反正就是偶然被調派過去的吧。」
「好了你們別吵了。不過要我看,這場戰爭其實跟往常沒有區別吧,只是規模大了點。攻陷更多城市也沒有用,反正等降雪了還是得求和......」
一個穿著像冒險者的狗頭人插話進來,這又引起了新的討論。
「誰說的?這樣累積起來也是很可觀的好不,這次至少能穩穩當當的拿下幾個城池。而且依我看,我們這次一定能搶回三年前被奪走的不凍港,然後北上捏爛那群聖托雷人的卵蛋!」
「喔!說的好」
有人舉杯大喊,隨後一口氣乾了杯中物。
另一人又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放屁!札恩哪來那麼強的海軍,那群傢伙全是飯桶!」
事實上正如那人所說,北方諸國都沒有特別優秀的海軍。
這是因為一到冬天港口就會結凍,雖然札恩王國擁有幾座不凍港,但面對海上魔獸,他們一點也沒有辦法。
過去神龍王朝統治世界時,大陸之間有頻繁的交流,也曾經發展出用來轟擊海獸的魔導砲。但自從三百多年前開始,諾特大陸就因為長期的戰爭與動亂而導致技術失傳,幾乎沒有具備遠洋航行的國家了。
札恩王國的海軍向來是擺設,只用來對付海盜。
海軍也好,對北方的戰爭也罷,這些人理解都很膚淺,不過談話內容還是能彌補一下羅亞缺失的資訊。
札恩與北方的聖托雷一直以來都是宿敵的關係,邊境有些衝突是家常便飯。長久以來,札恩就一直利用自己人口和糧食產量較多的優勢,每年搞些小規模的戰事進行騷擾。雖然兩國軍事實力相當,不過資源上卻是札恩佔了優勢,所以每過一年實力就會比聖托雷要強上一點點。
羅亞的老相識——尤爾斯男爵經常在札恩長遠的戰略上出謀策劃,羅亞也曾聽他說過一些。資源的暗中調度從幾年前就已經開始了,大型戰爭是遲早的事,但沒想到是現在。
羅亞輕輕碰觸藏在懷裡的那個特許入城証。
冰冷堅硬的金屬觸感傳至手心,他想起尤爾斯男爵。在札恩王國的領土,能夠提供羅亞最大幫助的人就是尤爾斯了。
這個男人婉拒了國王賞賜的所有封地,一直以來也都沒有晉升爵位,但卻家財萬貫,掌握了廣泛到可怕的人脈與各種管道。
關於札克的那件事,羅亞也打算聽一聽他的意見,不過這個人雖然長期待在王都,但在這個時期,他也有可能出現在任何地方。
關於這件事日後得去查一查才行。羅雅在心裡的筆記本中暗暗記下。
「......海軍不行的話⋯⋯讓陸軍去啊⋯」
「陸軍去搶港口幹嘛?吃飽了撐嗎?」
「不然港口不要啦?」
周圍閒談的幾個人又吵了起來,不過羅亞已經不感興趣了。
餐點陸續端上,肚子也快餓扁了。
開頭的是些出餐速度較快的冷菜與事先做好的熟食,不過主菜也沒有讓他等太久。
先是兩道羊排料理,蒜香蜜汁羊小排與白酒嫩煎羊排,然後陸續送上的餐點還有羊肉炒麵、麵包、濃湯、香腸、雞蛋、鹹派與蒸馬鈴薯,飲料除了酸奶之外還有一大杯啤酒,菜色還在持續端上來,直到桌上堆不下為止。
雖然是便宜的旅館,但廚師的手藝還不錯。只是羅亞只顧把食物往嘴裡塞,自己到底吃了什麼沒有半點印象。
餓了許久的身體開始運作起來,魔力運化,體溫稍微升高,身體因為補充燃料而高速運轉,幾乎能感覺到之前消耗掉的肌肉正在緩慢增長。
一個小時後,羅亞把胃塞到了極限的狀態,還盛半桌料理沒有吃完。
還想繼續再吃,但體積擺在那裏。完全被過去吃霸王餐時,吃飽就跑路的壞習慣影響,叫了太多食物。
因為怎麼都吃不完,羅亞決定放棄,喝完一扎啤酒之後停止進食。
像是在等待這一刻,剛才那個男孩已經站在一旁了:「嘿嘿,大哥哥,抽菸嗎?要不要買點菸粉?黑星、剝落草、碧絲葉的菸粉都有喔......」
他手裡捧著一個淺箱子。箱子扁平,半開,用一條繩子穿過男孩的脖子掛在胸前,裡面裝了許多小袋子。
「我不抽菸。」
賣菸粉對小孩子來說算是一種賺零用錢的方法吧,不過,羅亞並沒有看到有誰在店裡抽菸。
「在這裡賣菸粉,生意不會好吧。這種東西給我拿去街上賣啊。」
「嘿嘿,偷偷跟大哥哥說,我其實生意很好的喔。」
男孩露出得意的笑容說。
「只是姊姊討厭菸味,所以大家都到旁邊的巷子抽。」
「在禁菸的店裡賣菸,你們真的是親生的嗎?」
若昂無所謂的聳聳肩:「本來就沒有血緣關係喲。只是姊姊要我這麼叫她的。姊姊人很好,只是生氣起來很恐怖而已,不信的話買點菸在屋子裡抽抽看如何?就算不抽也可以送人嘛,也有伊爾札城的特產剝落草菸粉呢。」
「不用,沒人可送。」
認識的人裡酒鬼很多,老菸槍還真的沒有,唯一一個會抽菸的傢伙最近死了。
羅亞揮手想讓他走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男孩似乎選擇他做為自己推銷的靶子,十分纏人。羅亞逐漸感到不耐煩了,但男孩卻沒有要停下來的趨勢。
「那麼哥哥要不要買個食菸盒呢?伊爾扎特產喔,這個款式的就算幸福彩蝶也能抽喔。這可是伊爾札才有的款式,外表看起來也不錯對吧?就算不抽也能拿來當紀念品的。」
「煩死了,幹嘛纏著我,去找別人啊。而且幸福彩蝶是違禁品吧?小心老子送你進監獄。」
「怎麼可能!那些渾蛋看我是小孩,根本不肯賣我。」
「嗯?所以你有門路?」
羅亞挑起一邊眉毛。
「嘿,有錢的話,沒什麼是搞不到的。」
男孩把拇指與食指一圈,賊溜溜的笑道,那表情一點也不像小孩,就像羅亞見慣的那些奸商。
「你在西莉亞面前該不會都在裝乖吧。」
「才沒有呢!剛才那是開玩笑的啦,開玩笑的。所以說,大哥哥要買嗎?食菸盒。」
「忽弄過去了啊.......我不需要,去找別人吧。」
羅亞擺擺手,但出於好奇仍然看了眼他所說的,用來當作特產的食菸盒。
那是個木製的小盒子,看起來就像是普通人手工做的,不像一般大工房製作的精緻,也不如魔導鍛造師製作的優良,一整個粗製濫造。
不過看到上面那個精緻的鳥形花紋,羅亞挑起一邊的眉毛。
哦,所以這傢伙是—--
這時一記手刀突然劈在男孩頭上。
「咕哇!」
回頭看去,西莉亞站在他身後。
「若昂!我說過了只有空閒的時候才能賣菸吧?」
「唉~但是現在.......」
「廚房裡的碗還沒有洗吧?還有,你剛才多收了羅亞先生的錢吧?我有看到喔,就算是別人願意給,這麼多也不能收下,快還給......」
「我去洗碗了!」
男孩伸了伸舌頭,一溜煙就跑走了。
「真是的。抱歉,羅亞先生,那孩子其實不壞的,只是因為過去一些經歷,所以有點貪錢而已。錢我會還你的。」
「不還也無所謂就是了。」
「不行!」
雖然平常看起來挺隨和的,但此時的西莉亞雙手插腰,散發著讓人無法拒絕的氣勢。
「都說了我請客的,因為點的多就要求羅亞先生付錢也太不像話了。我會還你錢的。」
「喔——喔喔,好吧,隨妳。話說回來,你們沒有血緣關係啊。」
稍微被那種氣勢震懾到的羅亞轉移話題道。
「羅亞先生知道了呀......若昂是夏天的時候跟爺爺一起搬過來的,聽說是為了躲債。店裡正好缺人,就讓他來這裡幫忙了,但若昂就跟我的親弟弟一樣喔。」
「是喔。」
羅亞聳聳肩。
這時西莉亞雙手一拍:「對了,羅亞先生今天才進城吧?接下來有甚麼打算嗎?如果還沒決定好住所的話......」
「可以住妳這裡吧?不過不好意思啦,住所我已經決定好了。」
「這樣啊,那麼下次請再光臨喔,到時候給羅亞先生優惠。」
她沒有表現出失望或者不悅的表情,只是露出燦爛的笑容。
「算我半價就來。」
吃飽飯就會想睡,不過還有很多事要做。
離開了安格亞旅店,羅亞在街上遊蕩。與半年前相比,伊爾扎街道沒有多大變化。
大道附近的幾棟房子整修過,西北區的違章建築增加了不少,北大道地十三街靠近中央廣場的小巷被封死了,這些他一一記下。
接下來他要在這個城市待到明年春天,所以必須預先設定好逃生路線,安置簡單但是有效的陷阱,思考假設發生城市戰,應該如何引誘對手進入陷阱,哪裡容易有埋伏,等等,等等。
這是多年養成的習慣。
札克臨終前說羅亞也被盯上,實際上羅亞確實能感覺到有人在監視自己,不小心不行。監視者從山巔上的那場戰鬥時就存在了,一直跟著,但氣息又若即若離,難以捉摸,無法確定對方所處的位置或者距離,甚至無法確切的從聽覺或者氣息感知。
這代表對方的潛伏造詣很高,但還沒有高到能讓羅亞完全無法察覺。
感覺有點煩人,尤其是對方似乎完全沒有要動手的跡象,真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說回札克,札克在臨終前把自己的願望託付給了羅亞,也就是尋找他的女兒愛紗。但關於札克的過去,因為他本人從未提過,羅亞知道的也很片面。
簡單來說就是發生了某件事,札克的妻子死亡,女兒被誘拐,然後悲痛欲絕的札克的後半生都花在了尋找女兒上面。
札克說愛紗可能在「塔」裡,而他的劍大概也是在那搶來的。
他說那是「黑色塔」。
半輩子的時間都花在這上面的札克肯定不會搞錯,他肯定知道了什麼,只是還來不及行動就變成那幅鬼樣。但遊蕩過幾乎整個大陸,情報靈通的羅亞沒有聽過這個名字,連地下的情報網也沒有流傳類似的東西。
札克的劍「鬼纏」是從某個不法組織搶奪而來,他毀了那個組織。也就是說「塔」可能是某組織,或者組織的某個單位,所以那個「黑色塔」已經被札克毀了?
羅亞在腦中推論了一輪,沒有想到什麼有用的資訊。情報太少,在解開謎語,拿到札克的情報之前只能原地打轉。現在唯一知道的,就是事情從尋找一個失蹤多年的女孩,變成去調查一個龐大的地下組織,然後這個組織還盯上了羅亞。
「又給我安上一件麻煩事。」
羅亞不爽的碎念。
乾脆把那什麼組織的人給捉幾個來,讓他們來幫忙找札克的女兒吧。
他開始沿著小巷子裡漫步前進。
這裡都是住宅,比起人潮洶湧的西北區以及城門附近,相對安靜不少。
干擾變少的話,羅亞就能分辨出亙細微的聲音,當然,監視者肯定沒有這麼容易露出馬腳,頂尖斥候沒這麼容易對付。
羅亞以前所在的傭兵團「妖刀斬萬軍」是最頂尖的傭兵團,他在那裡見識過各種斥候職業的手段。對於那些優秀的斥候,在伊爾札這種小城裡監視一個人簡直易如反掌,就算待著不動,也有各種魔法手段或者道具可用,手法之多遠遠超出一般人的想像。
現在當務之急是養精蓄銳,把自己調整到最佳狀態。現在這具身體還不能發揮全盛時期一半的實力,要是遇上高手,恐怕凶多吉少。
不知不覺變快的腳步緩慢下來,羅亞經過一家酒吧後門,用硬幣在磚牆隨手刻下一個圖案,然後繼續往前走。在普通人眼裡,圖案像是小孩子用石頭在牆上隨意劃著玩,但在自己人眼中,那就是個暗號。
「安全到達,防窺勿回。」
那些接應者,還是讓他們繼續潛伏就好。
高等級的傭兵通常都會有一群能夠信賴的部下幫忙蒐集情報、準備物資,羅亞理所當然也有這麼一批人手可用。
只是現在還用不著,既然現在有人還在監視,那麼最好把這些部下當作隱藏手牌。
羅亞來到一條更加隱密的小巷子裡,吃力的搬開堆在那裏的木板,往前走。
在一處陰暗的角落,雜亂的垃圾與苔癬堆積的泥巴地上有一截繩子,藏得很隱密。羅亞撥開表層泥土,下面又一層被夯實的土層顯露出來,上面畫著一個魔法陣。
「哈啊......看來沒有被動過,這樣就穩了。」
他把手放在魔法陣上,啟動。術式感應到羅亞的魔力波紋後開始解除,泥土逐漸變得鬆軟。
這個法術名稱叫<藏寶妖精的守護>,是從土系魔法聖經<土工石術書>中某個關於異質化土壤的章節衍生出來的經典變化形態。
如果沒有解除這個魔法的話,土層就會像鋼鐵一樣堅硬,用尋常方法根本挖不開。即便用暴力破解,在土層之下還藏了魔法陣<爆裂.壓感>,效果等同壓感式引爆符,只要有正向施壓或負向減壓到一定程度,就會啟動爆裂術式把這一帶炸上天。
解決了這些,羅亞抓住那段繩子用力拉扯,某個東西就破土而出。
早在半年前,他在伊爾札城落腳時,他便在土裡埋了這東西,以防萬一。從土裡拉出來的是一個被繩子綁住的小包,大小與樣式都跟冒險者與傭兵經常別在腰帶上的小型皮製腰包無異,不過內部卻有決定性的差異。
羅亞從這個兩個拳頭大小的包裡拿出一條背帶與一條武裝帶,把它們穿在風衣裡面。然後又從其中拿出一灌裝有紅色液體的小瓶子。
最強的回復藥水神之血。
一瓶接著一瓶,他一共拿出二十多瓶。羅亞當場喝下一瓶,剩下的則藏在身上各個地方。
然後是長釘、匕首、引爆符、魔法戒指......各種各樣的裝備,可說是武裝到牙齒,但都藏在身上各處,穿上風衣、圍起圍巾之後根本看不出來。
這些跟前陣子對付札克時攜帶的是同樣的東西。這個腰包裡還放了幾套與他身上一模一樣的衣服,是用龍鱗絲做的高強度衣物,不過他只換掉了身上破爛的風衣,剩下的等到下榻的地方再換。
除此之外,更多的神之血以及數以百計的金幣,怎麼看都不像是這麼小的腰包能夠裝得下的。但「魔法袋」是賦予了空間魔法的魔法道具,能夠裝下的體積總量巨大,而且不會增加重量,是有錢也買不到的稀有物品。
這些物資的價值加起來超過千萬塔拉,能夠讓人一輩子不愁吃穿,但這只是頂級傭兵的一部分財富。
羅亞拍了拍包上的泥土,把它裝在腰帶上。
裝備齊全,膽量為之一振。
即便是現在這種狀態,有了這些裝備即便是上級龍他也能與之一戰,至於未來的行動,也可以著手規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