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時的高度說高不高,大約三層樓的程度,中間有不少遮擋物,植物的根系與土塊緩衝了一部分下墜的力道。
羅亞墜落時也被撞的七葷八素,連翻了好幾圈才落地,壓根沒空管西莉亞。緊接著一大堆土塊與碎木片隨後落下,高溫濃煙與粉塵彷彿有形之物一樣灌下,彷彿被從頭澆了一盆熱水。
耳邊的轟鳴聲逐漸停息,只剩下喘息與咳嗽的聲音。
潮濕泥土的氣味,空氣中滿是雜質,還有燃燒產生的濃煙,讓人呼吸困難,嗆的人直咳嗽。
驀地裡,一道亮光劃破黑暗,微光照亮周圍環境。
羅亞推開壓在身上的樹枝土塊,點亮一根照明棍。他落下途中護住頭臉,衣物都是上好材質,一路磕撞也只有一點瘀傷。光亮下他看到一同落下的西莉亞正艱難的從土堆裡爬出來,於是拉了她一把。
「沒事吧?」
「......咳咳,嗯,沒事。」
西莉亞滿臉是血和與之混合凝結的土塊,額頭被劃破一道口子,血流如注,身上也都是擦傷,要多慘有多慘。
她想要拿出藥水,但打開腰包一看,裡面全是碎玻璃渣,流出的藥水浸濕了底部,只剩下一瓶解毒劑與一瓶治療藥水完好無損。羅亞默默地把自己的部分藥水分給她。
趁西莉亞喝藥水之際,羅亞觀察周圍。
燃燒的枯樹正砸在他們頭頂,出口完全堵死了,頭頂的部分全是高溫的木炭,雖然沒有繼續燃燒,但高溫的濃煙不斷滲入他們所在的空間,沒有幾秒就會窒息而死。
他們所落下的空洞離地面有點高度,想要挖洞出去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就算出去了還有烈火與一大堆八腳蟲,情況不樂觀。
這個地方就像口井,但上寬下窄,四周皆是土壁。羅亞用手在牆壁上摸了摸,觸感光滑,並不像天然形成,反而像是兩頭坍方的人工地道。
接著羅亞發現腳下存在被土半掩埋的金屬軌道,這麼說這裡是類似礦坑的地方了。
而這個地方之所以會塌陷,大概是因為在地道上方正好存在一些空洞,再加上年久失修,這才把他們一路砸進來。
「怎麼樣?」
西莉亞摀著口鼻問道。
「我要在這裡開路,妳退後點。」
羅亞把照明棍塞進她手裡,從魔法袋裡拿出幾張全尺寸的壓感式引爆符把它們貼在坍塌坑道的一端,向西莉亞招招手。
「靠過來一點,抓緊我。」
羅亞說著,自己也抓過西莉亞的腰。
「抓緊了,絕對不要放開啊。」
西莉亞一臉疑惑,但羅亞的語氣不容置疑,她選擇相信羅亞。
「嗯,知道了。」
「要走了!」
羅亞發動魔道具的戒指,一次使用一天的份,同時發動三次魔法<禁止通行>。三張半透明的護盾在身邊展開。同一時間,羅亞抱起西莉亞就朝貼了引爆符的土牆猛撞。
他瞬間爆發出的腳力把地面踏個粉碎。西莉亞覺得眼前一花,方向感喪失,瞬間襲來的加速度讓身體傳來一種失力感,她的大腦一片混亂,只知道緊緊抓住羅亞。
<禁止通行>在撞上壓感式引爆符的第一時間吸收了衝擊,但隨後又因為擠壓而將其引爆,爆炸衝擊一瞬間被<禁止通行>悉數吸收,只剩下只向前方坍塌坑道的力道。數張引爆符蘊藏的爆裂魔法釋放出來,形成精確的定向爆炸,足以把城牆都炸出一個洞的巨大力量把眼前的泥土砂石炸上了天。
狂暴的力量襲向羅亞,砂石的風暴在狂怒,得益於<禁止通行>的特性,羅亞毫無阻礙的繼續往前衝刺。即便視野被爆炸產生的無數粉塵掩蓋,但他卻絲毫沒有停頓,直直衝進炸開的坑道。
頭頂的隧道因為爆炸的威力而開始坍方,但羅亞以更高的速度向前疾馳,在延伸到黑暗盡頭的隧道裡長驅直入。
身後的坑道隆隆巨響,坍方帶來的濃煙夾雜著粉塵向他們襲來,宛如沙塵暴一般灌進整條坑道,風壓彷彿一堵牆推著他們往前。
最終他們順利的衝進坑道的安全域,爆炸並沒有引起坍塌的連鎖反應,只是讓周圍充斥煙塵。
羅亞用圍巾罩住口鼻,西莉亞也用衣物掩蓋,他們在滿滿的沙塵在隧道等了數十分鐘,這才讓瀰漫的煙霧平靜下來。
「好了,來想想該怎麼辦吧。」
羅亞在確認西莉亞平安無事之後說道。
「外面全是八腳蟲,不過至少待在這裡也不會窒息。」
羅亞把手伸向頭頂,順著他的手往上看,灰色的隧道天花板有一個正圓形的洞,洞口有一個拳頭大小,黑乎乎的看不出通往哪裡,但湊近卻能感覺到一絲微風。
這裡空氣流通全屬他們運氣好。也不知道這坑道建成多少年了,就算通風口全被堵住,坑道充滿瘴氣,那也十分正常。
「只能順著這裡走走看了呢,希望前面有出口。」
西莉亞也抬手確認通風口。
確定了空氣流通之後,兩人也就稍微安心下來,當即決定接下來的行動。
這條坑道每隔一段距離都設有一個通風口,因此空氣質量還勉強說得過去。坑道的牆壁全部都塗滿了一種灰泥一樣的東西,像是一種特殊秘藥,除了確保了坑道內的乾燥外,也起到阻絕蟲蟻潮苔和樹根侵蝕的作用。
在森林裡平白冒出這麼一條坑道顯得相當奇怪,羅亞雖然在半年前就來伊爾札勘查過,但沒有聽說過有這個地方,就連情報靈通的西莉亞都不知道。
「也許是聖托雷為了奇襲偷偷挖的?」
「穿過整個森林,只為了襲擊伊爾札那樣的小城?」
「不知道。」
西莉亞搖搖頭,拿出指南針看了一眼。
「這是通往北方的。」
「通往北方的話,就是遠離伊爾札了。」
「嗯。」
沒人知道坑道通往哪裡,也不知道要走多遠才能出去,他們對外面一無所知,西莉亞忍不住擔心起費爾茲他們,不過羅亞倒是不覺得他們會出事。有凡尼希娜在,人沒這麼容易就折了,反而是待在坑道這件事讓他心煩。
大量的八腳蟲來襲肯定是有人搞鬼,用秘藥引蟲絕非難事,就像羅亞想用引蟲藥揪出跟蹤者一樣,幕後黑手不出意料就是跟蹤他的那群人,他們抱著類似的想法引起騷動。不過現在羅亞落入坑道,與外界隔絕,沒法有所作為。
這對西莉亞來說也許是件好事,但對羅亞來說絕對是件壞事。
兩個人各懷心事,走了一會兒,頭頂斷斷續續出現了光線。光線不是地表照進來的光,而是被鑲嵌在坑道天頂,發著黯淡藍光的礦石。
礦石勉強能照亮腳下的路,但亮度非常低,有些甚至已經不發光了,兩人於是仍拿著照明棍。
坑道幾乎是直線向前延伸的,走了很久也沒有遇到岔路。
腳步聲在隧道裡形成回音,彼此的呼吸聲也被放大。在照明棍的光照下,而剩餘的地方都被黑暗所吞噬,彷彿是藉只剩下腳下一點土地,而身後與眼前的空洞隨時會竄出令人恐懼的怪物。
一步又一步,空洞洞的坑道中,眼前只有一道又一道支撐的木樑,一成不變的景象不斷延伸到黑暗之中。
大約走了兩三個小時,景色仍然跟剛才一樣,絲毫沒有出口的跡象。
「真是意外的長啊。」
「那個......羅亞先生......可以先休息一下嗎?」
西莉亞有氣無力的說,腳步不穩。
因為守夜的關係整晚沒睡,又走了兩三個小時的路,西莉亞也差不多到極限了。
「說的也是。」
兩人靠著牆壁坐下,喝著水壺中僅剩的一點水,喝完之後,羅亞用魔法重新注滿。隨身攜帶的乾糧還可以撐上兩三天,兩人吃了些東西就靠著牆閉目養神。
「對了......羅亞先生用來製作爆炸的道具,那個好厲害啊,到底是什麼呢?」
西莉亞雖然沒有動,卻冷不叮的問道。
「嗯?」
「那個是道具吧。我們被困住的時候,羅亞先生是用道具來引發爆炸的吧。是羅亞先生自己帶的道具嗎。」
「妳是說引爆符吧。」
「不知道,從來沒有聽過。」
「那妳是乖小孩。引爆符就是能發動爆裂魔法的卷軸,有『計時』『滯時』『壓感』『展開』四種,是違禁品。」
「真的?不會被抓嗎?」
「啊,那個只是做成陷阱很難發現,所以才禁止。聽說曾經在暗殺的圈子裡泛濫成災,還弄死了某國的國王。不過就算是現在,大型黑市也都有賣。」
「唉,這樣子禁止了不是也沒用嗎?」
「本來這種東西只要有門路,想要的都能搞到,會被限制的也只有普通老百姓而已。」
「這樣嗎……。」
西莉亞靠著牆壁安靜了一會兒。
「羅亞先生,還醒著嗎?」
「怎麼。」
「......我突然想到伊爾札以前流傳的一個傳說......」
羅亞也頓了一會。
「為什麼……會聯想到這個?」
「因為發現有違禁品,就會被抓……故事裡也有人被抓了。」
「什麼神奇的腦迴路。」
「要聽嗎?」
「聽。」
「不過與其說是傳說,比較像是是伊爾札真實發生過的歷史就是了……」
傳聞中,札恩王國為了研究新型的魔導通訊裝置,用以對付北方的聖托雷以及當時還存在的南方戰線,當代國王決定在西北邊境建造一座隱蔽小城,專門作為研究與製造的地方。
這個小城就是伊爾札,而那個傳聞中的魔導通訊儀,則是聳立在中央廣場的大鐘樓。
魔法通訊儀的原理西莉亞也不懂,只是聽長輩說好像跟魔力礦脈有關。據說伊爾札的地底深處就有這麼一條礦脈,選址此處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既然地點已經定了,建造就如火如荼的展開了。
一開始建城所需要的勞力由附近貧民提供,以國家名義向附近城鎮招募,並且提供居所與糧食。
所謂人多好辦事,沒幾年城市建設就已經告一段落,研究也正式開始。但好景不長,北方的衝突加劇導致軍費吃緊,以及魔通儀某些致命的缺點一直無法克服,政府於是凍結研究,並且取消了長期對城市的投資與物資運輸。
當時的伊爾札城還不能自給自足,如今的開拓村也沒有建立起來,物資都需要外界補給。一旦政府停止歸給物資並撤出研究人員,伊爾札的冬天就降臨了。
當時的居民都是從其他地方招募來的貧民,根本沒有商人會願意來這裡銷售商品,即便有,多半也只運輸糧食過來,因為其他的東西也沒人買得起。
在政府停止無償補給糧食物資後,第一代城主立刻向當地政府與大貴族尋求協助,但他只是個平民出身的男爵,戰爭時期,沒錢沒勢又有誰肯理他?實在沒辦法,城主只好組織居民建立起開拓村,嘗試自給自足。
附近的森林存在著危險魔物,那時城內沒有冒險者,為了保護開拓村的安全只好讓獵人與士兵冒死掃蕩。因為物資極度匱乏,城裡也沒有治療師,受傷生病了,就用一些偏方治療,能不能好全憑運氣。一到冬天因為缺糧缺物資,凍死不少人。
第一代城主為了城市傾家蕩產,耗時數年才讓城市慢慢走上正軌。由於平民出身的城主加上當時的艱困,奠定了伊爾札今天實力主義至上的信條。
就是在那樣艱難的時期,城裡出現過一名傳奇人物。
此人頭戴面具,身穿長袍,自稱是之前魔通儀的研究者之一,退出團隊後獨自留在伊爾札城,希望能為城市奉獻一己之力。
由於他精通魔法與藥理,人們稱他為大巫師。
此人雖然形貌可疑,性別、樣貌、種族、年齡皆不詳,但他在魔法與藥學方面的知識對伊爾札來說無疑是一場及時雨,不知道救了多少人。
也是由於受到他幫助的人太多,很多人心懷感激,甚至將被一些人認為是神的憐憫而派來的使徒。
大巫師在累積了一定聲望之後,在伊爾札開設了一間藥鋪以低廉價格為人治病,用的是鐘樓一樓,原本研究人員的休息室。因為魔通儀計畫廢棄之後鐘樓就空了,既然他自稱是原研究人員,方便起見就給他使用了。
大巫師在城內招收徒弟,培育人才,也發布草藥採集的委託,徵求有能力的人協助。
因為當時能採集草藥的獵人較少,進森林又危險,大巫師偶爾也會親自進入森林採集草藥。大巫師入森林從不攜帶武器,只隨身背一個竹框,一把鐮刀。經常一去就是幾天不回來,但每次回來都完好無損,還帶著大框珍稀草藥,宛如奇蹟。
又過了幾年,伊爾札漸漸建設起來,蓋了冒險者公會,招收的徒弟也都分家獨立,城市走上正軌,需要他的地方就少了。
大巫師仍然保留著店舖,並且轉而生產高價值的藥水,販賣給冒險者與駐城軍,賺了不少錢。這些藥水只有他才知道配方,連他的徒弟都沒有學會。
只是好景不長,有人忌妒他名利雙收,舉報他是吸血鬼,又說他冒用神之使徒的名號,實在是大不敬。
也是因為有人親眼見到他抽取病患血液,認為他說是為了病患著想,其實就是把他們當食物,還說他製作的藥水其實都是試作品,目的是把買家當實驗對象等等,甚至連自稱是魔通儀的研究者也是騙人的,否則為什麼不以真面目示人?
流言傳的滿天飛,即便那個時候,席捲整個大陸的吸血鬼狩獵還未開始,被舉報為吸血鬼也是很嚴重的事。
吸血鬼與人類種族本來就是獵食者與食物之間的關係,根本不可能和平相處,懼怕或者憎恨吸血鬼的人也有很多,事情於是一發不可收拾。
不願意報上真名又不願意摘下面具是無可否認的事實,連他的一些支持者都難以為他辯解,給人的神祕感變成了恐懼,人們對大巫師的崇拜逐漸轉變成了被欺騙的憤怒。
最後,大巫師被逮捕並扔進監牢,他所擁有的藥鋪也被查封。因為事情鬧太大,城主甚至親自調查了大巫師的藥鋪。據說第一代城主受了大巫師許多恩惠,只是迫於壓力只好出此下策,希望調查結果能稍微為大巫師平反,調查結果也也確實沒有發現什麼特殊的問題,但眾口難平。
聽人說,當時城主打算把大巫師發配到遠方勞動,好藉機把他放了。然而就在監牢的審訊官打算揭開大巫師的面具時,大巫師用魔法將在場的人束縛或迷昏,逃之夭夭。
畏罪潛逃,這下污名是洗不清了。接著就是通緝令,而伊爾札的大巫師,就成了吸血的大巫師。
不過這還有後事。
吸血巫師消聲匿跡後幾年。有人說在大森林裡看過帶著面具的吸血巫師,說親眼看見他殺死可能會襲擊開拓村的魔物,也有人在危急時刻被他拯救,吸血巫師在冒險者之間的評價逐漸成了像守護靈一般的存在,不過在其他人眼中還是令人畏懼的冒險者。
直到伊爾札經歷了一場瘟疫。
當時疫情嚴重到滿街都是死人,人們用馬車載著死人出城火化,然後埋進土裡,但瘟疫卻沒有停息,不斷有人死亡。那時就有人看到吸血巫師出現在城門邊,把一瓶藥水交給門衛,說是能夠拯救生病百姓的解藥。
當時門衛不信,但死馬當活馬醫,實在沒有辦法,就把藥水稀釋分給生病的人喝,沒想到還真的有奇效,大多病人只要一滴的量加水稀釋,喝下去就可以治好瘟疫。事情傳開之後,滿城百姓排隊領藥,瘟疫的事就這樣化險為夷。
這事過後,吸血巫師的評價又從谷底走上巔峰,但卻在也沒有人見過吸血巫師。
這些事説它是傳說,倒也未必。伊爾札建城也沒有多久,經歷過那個時期的人大多還在,因此吸血巫師的事蹟真實性很高,就連第二代城主,也就是現任城主約翰.布萊奈特男爵都曾經派人搜索過大森林,但沒有找到任何蹤跡。
一直到現在吸血巫師的下落也一直是個謎。而他是誰,為什麼要隱藏身分,其本身的謎團也從未解開......。
「……在伊爾札出生的孩子都是聽著這樣的床邊故事長大的呢。」
「巫師啊……」
有一個組織叫做「巫師會」,但凡追求真理,窮盡魔道之人,多少都會聽過這個名字。
「巫師會」是秘密組織,內部管理鬆散,但絕對是魔法圈子裡最出名的組織,據說很多學者和著名的魔法師都是巫師會的成員。
如果故事中所說的那些人是巫師會的成員,那這確實很像他們會幹的事。「巫師會」的成員是為了追求真理,可以不擇手段的人。
伊爾札才歷經兩代城主,不過三十幾年的時間,也許吸血巫師還活在森林的某處進行著研究,搞不好這地下坑道也出自他們手筆。
為什麼建造,以及怎麼建造,這樣的疑惑仍然無法獲得答案。
羅亞想了一會兒,見到西莉亞已經沉沉睡去,於是自己也睡了。
--------------------
羅亞昏昏沉沉的在坑道裡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周圍烏漆一片,只有一點黯淡藍光糊在眼前。
他在地上摸索,摸到了胡亂放在地上的照明棍,照明棍被注入魔力,發出白色光芒照亮周圍。
只見眼前一亮,原本空無一物的隧道裡突然出現一個人影,著實把他嚇出一身冷汗。
已經很久沒有受過這樣的驚嚇了。
羅亞的睡眠極淺,睡覺都是睜著隻眼睡的,稍有響動或者有不明的氣息就會立刻醒來,但這次他什麼都沒察覺到。
即便是最厲害的殺手,在靠的這麼近的時候也不可能完全隱藏氣息,然而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黑影卻能夠在羅亞毫無感知的情況下這麼接近到這種距離,光是這點就足夠詭異了。
那個人影模糊不清,不是西莉亞,從身形上來看也不是認識的人。黑乎乎的一個人就這麼無聲無息的站在不遠處,死死的盯著睡著的兩人。
羅亞幾乎是反射性的拔出龍劍,並踢醒還在睡的西莉亞,擺出對付敵人的架式嚴陣以待。但沒多久他就發現異樣。
沒有發現生物的氣息,是因為那東西確實不是生物,而是某種近似的存在。
之所以現在才看到,也是因為機緣巧合,它正好位於羅亞的可視範圍外,靠著支撐坑道的木梁站著,不特別注意很難發覺。
「唔……怎麼了?」
西莉亞剛睡醒,糊裏糊塗的,不過她也很快就發現那個人影,嚇得連忙跳起來。
羅亞拿著照明棍靠近那個人影,把黑影給照亮,呈現在兩人眼前的東西宛若一座木雕。
人影的身形矮胖,看上去更像是個矮人,可唯一能夠判斷種族的要素也就只剩下身高了。
那人全身上下都覆蓋著鱗片一般的木片,層層疊疊,頭頂與下巴同樣被鱗片般的木片包附,但卻從縫隙中卻露出毛髮,黑洞洞的眼眶與牙齒野外露著,邊緣殘留著的皮膚也已經乾癟發黑,死的詭異至極。
「嗚......」
看到這麼恐怖的東西,西莉亞嚇得躲在羅亞身後。
「剛才,之前有這種東西嗎,這到底是什麼!?」
「寄生植物,記得叫附生木。」
雖然實體羅亞也是第一次見,不過他曾聽一些經驗豐富的老傭兵說過。
「我聽說這是南方雨林裡才有的東西,出現在這裡也未免距離太遠。」
「呃......也就是說,這個人......被寄生了?」
「或者說被吃掉。附生木的孢子被吸進肺裡之後,會穿進體內包覆心臟,在體內生長最後侵佔身體。不過要長到那種程度需要十年,這個人倒像是被成體襲擊,吸乾養分才死的。」
「嗚哇......」
西莉亞打了一個寒顫。
「這個……不會再動了吧?」
「不好說呢。」
羅亞聳聳肩。
這人死了多久已經很難判斷了。
附生木在吃乾抹淨之後,如果長期沒有獲得新的宿主,就會進入假死狀態,形如枯木。
此時如果有活物經過,附生木就會立刻甦醒,如猛獸一般捕食獵物。
問題就在於,現在這個「東西」正擋在他們前進的路上。想要繼續走勢必要從旁通過,在這坑道中,這麼窄的距離肯定會使其甦醒,到時候就不好玩了。
「......不能燒掉嗎?」
「在坑道中放火是自尋死路吧?」
羅亞反駁道。
不過羅亞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想法。畢竟附生木猶如枯木,看起來異常好燒。但是羅亞聽那些老傭兵說過,除非能夠一口氣燒成灰,否則反而會變得更麻煩。
那個東西身上如同鱗片般的木片每一個都是一隻成體的附生木,全部附在一個主體上,就能夠形成經絡骨骼般的結構,能暴起傷人,一旦遇火個體就會紛紛脫落,到時候要面對的就是密密麻麻的個體,防不勝防。
兩人在這裡躊躇不前,想來想去,也沒有不使其甦醒就通過的方法,於是羅亞就決定強行突破。
照他的想法,只要通過的速度足夠快,就可以躲過附生木的攻擊,在那之後只要引起通道坍塌,就能把附生木埋在身後。
「就是這樣,咱們要衝了。」
「咦?什麼?」
沒有等西莉亞明白過來,羅亞就扛起她往前衝。
羅亞他們一經過,原本應該能量耗盡進入休眠的「木頭人」就活了過來,全身木片彷彿孔雀開屏般張開,形成一個扇形,幾乎堵住整個坑道。
「噫!!」
那些木片張開之後,露出裡面仍然鮮紅的肌肉,和絲連著的白花骨架,骨架的骷髏那空洞洞的眼眶正盯著西莉亞,其中似乎還有東西在蠕動。
西莉亞從沒見過這麼詭異恐怖的東西,嚇得全身癱軟。
那張開的一堆木片彷彿血盆大口,朝羅亞和西莉亞刨了下來。
他們以毫釐之差迴避掉攻擊,木片撞在地上,頓時把地下的軌道砸個稀爛。
「羅亞先生!?」
「行了!」
羅亞趁著附生木攻擊落空的空擋,揉了兩張引爆符扔出去。
引爆符扔出去之後立刻爆炸,把鐵軌和土塊整片掀起。被羅亞扛在肩上的西莉亞機警的發動手環,展開<禁止通行>抵擋隨之而來的衝擊波。
坑道再一次發生坍塌,就當他們以為安全的時候,煙塵中竄出一隻貼著木片的手臂,刷的一下砸在<禁止通行>的護盾上。
「呀啊啊啊啊啊!」
即便西莉亞的慘叫,羅亞也已經察覺到剛才的作戰計劃並沒有成功,因此並沒有停下腳步。
那株附生木對他們緊追不捨,甩開手腳追了上來。
那個身體正以一種很詭異的姿勢在奔跑,雖然骨架本身腿短,但那木質的雙腳每一步都邁的極寬,那已經不是跨步,是劈腿,再看那擺盪的雙手,彎曲的角度很顯然已經超出正常範圍了。
咚!咚!咚!咚!咚!
「木頭人」每一步踏在地上都發出一聲沉重的迴響,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快。
「要,要追上了啦!羅亞先生!」
西莉亞扯著他的衣服大叫。
「妳再亂動我就把妳扔在這裡!」
羅亞一隻手勾住西莉亞的腿,另一隻手一甩,從袖子裡甩出暗藏的引爆符。但那引爆符紙出來半張,羅亞一邊用手指把符撥出來,一邊大叫道:「我來給它一發大的,幫我爭取一下時間!」
話雖說如此,西莉亞就被羅亞扛在肩上,是要怎麼爭取時間?本來想要抗議的西莉亞突然想到自己還背著短弓,立刻取下,拉弓搭箭。
在人肩上射箭的難度一點不比騎射低,但目標很近,西莉亞一箭射出,啪沙一聲,正中「木頭人」的頭部。
「太好了!打中......」
插著箭的「木頭人」臉上一陣蠕動,頭部周圍的木片陡然張開又突然聚攏,就像一張長滿利齒的大嘴,啪嚓一下,釘在上面的箭矢就被弄得粉碎。
「羅亞先生!弓,弓箭沒有效啊!」
「射它關節!」
西莉亞依言再次放箭。
射膝蓋,箭被彈飛了。
射鼠蹊,歩幅緩了一下,但馬上就因為箭被輾得粉碎而宣告失敗。
西莉亞胡亂射了一通,箭射完了,附生木卻離得更近。
突然間附生木向前一跳,伸手一抓,從西莉亞脖子旁滑過,削下西莉亞馬尾上的一綹金髮。
「羅羅羅亞先生!!!!!!!!!!!」
「煩死啦!」
羅亞一邊大喊,一邊把好不容易從魔法袋裡拿出來的藥水貼上引爆符,往後扔去。
隨著藥水落地,玻璃瓶破碎以及引爆符爆炸,震耳欲聾的聲響在隧道裡轟鳴,砂土伴隨著熱浪襲來,把即將落地的兩人捲飛出去。
全尺寸的引爆符加上攻城燃燒瓶,直接把附生木炸個稀爛,整個隧道上方都被掀翻,滾燙的烈焰把周圍的泥沙熔融為漿,即便羅亞用掉了所有戒指所能使出的<禁止通行>,仍然被腳下的衝擊甩了出去。
羅亞他們被拋至地面之後,隨即被落下的炙熱沙土掩埋。他們藉著<禁止通行>還沒消去的護盾保留了生存空間,然後羅亞率先破土而出,隨後把埋在下面的西莉亞也拖了出來。
「噗哈!咳咳咳咳咳呸......嘔噁!」
西莉亞吐掉嘴裡的沙土,又是咳嗽又是嘔吐,弄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太過頭了......羅亞先生咳咳......太過頭了!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簡直太亂來了!」
「哈,反正還活著,這樣不就好了嗎。」
羅亞扯掉圍巾,把衣服裡面的土給抖出來,然後褪下風衣扔給西莉亞,風衣發出砰的厚重聲響落在西莉亞身上。
「總之妳先穿上吧,我們到了。」
「為什麼……呀!!」
西莉亞察覺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剛才的烈焰燒的破破爛爛,有的地方僅僅只剩下一點布片,於是忍著全身疼痛穿上。
羅亞的風衣即便經過爆炸的摧殘,也沒有絲毫損傷,而且這件衣服厚重得難以想像,比西莉亞全部的裝備還重,穿上時發出了金屬碰撞聲,裡面似乎藏了各種硬物。
「別亂碰裡面的暗器。」
羅亞提醒她道,然後給了她冒險者腰包裡最後一瓶治療藥水,用於治她受到的燒傷。
「話說,羅亞先生剛才說『到了』是什麼意思?」
西莉亞喝完藥水之後問道,於是羅亞就朝樹林間一指:「妳自己看吧。」
朝著那個方向望去,她從粗壯樹幹所遮蔽的縫隙中看到不遠處的一大片空地,早晨的陽光從那裡灑了進來。
那片空地上光禿禿的一顆植物也沒有,有一畝地的大小,其中卻孤伶伶的豎著一棟木屋。
「剛才我聽腳步的回音就發現坑道差不多到頭了,現在看來坑道盡頭就是那間房子。怎麼樣,去看看吧?」
--------------------
實際走上那片空地才看得清楚,空地呈現圓形,木屋正處於中心。整個地方確實光禿禿的,連一株草都沒有,紅色的泥土地硬得像被夯實過,顏色也比周圍更深,可能是地上撒了什麼長年不散的藥物。
木屋的門是上鎖的,鎖頭滿是鏽跡。羅亞一腳踹開房門,發出一聲巨響,大量的灰塵從中噴湧而出,讓人睜不開眼睛。
兩人在外面等塵埃落定,這才走進去。
木頭鋪設的地板在走過時會發出嘎吱聲,地上積滿了灰塵,已經很久沒有人走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間客廳,牆壁設有石製的壁爐,中間一張大桌上擺滿了各種書籍以及複雜的圖紙,不乏昂貴的手抄本,門口則堆積著各類礦石原石,牆上還掛著獵弓等武器。
顯然有人在這裡住過很長一段時間,而且看起來不只一人。可能他們在坑道裡見到的那個被寄生的矮人就是其中之一。
「吸血巫師!這個是吸血巫師在森林裡的小屋。」
西莉亞小聲驚呼。
聽她這麼一說,羅亞也覺得不無可能。不過要真是這樣,那麼這個吸血巫師肯定有同夥,或者本身就是多個人扮演的。
因為沒有生人的氣息,兩個人於是分頭探索房屋,看看能有什麼發現。
客廳的一側過去就是除房,羅亞繞就去,看到裡面除了廚具一應俱全之外,還有一口井,羅亞掀開井蓋,發現井水還沒有乾枯,不過水質怎麼樣就難以斷定。
客廳另一側則是通往臥室的走廊,西莉亞就在那裡探索。走廊盡頭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房間,裡面只有一個大坑,顯然就是那坑道的出口。
「羅亞先生!」
見到羅亞過來,西莉亞拉拉他的袖子,提醒他看旁邊的房間。
那間房從門口可以看到一具坐在書桌前的屍體。
屍體穿著一身破爛衣服,身上的皮肉並沒有爛去,而是脫水變成一具乾屍,已經死去多時。
玻璃窗灰濛濛的一片,幾乎看不見外面,但卻透進一點光......沒有聽說過製作玻璃的魔法,他們哪裡搞來玻璃的?
房間內的物品擺放整齊,但有些地方十分雜亂,像是發生什麼事被弄倒的,卻沒有再次恢復。
那具屍體的手上拿著筆,趴在書前,書頁泛黃,上面記錄著那個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所發生的事。
「......事情超乎想像,並非是打不破的銅牆鐵壁,而是在周圍埋下的機關。如此狠毒的陷阱想必不是建造者所留,而是後世有人為了阻止遺跡重現天日所設下的陷阱。附身木侵蝕著我的身體,雖然用了魔法抑制,但惡化的速度超乎想像......」
羅亞看了眼西莉亞。
「這人也被寄生了。」
他讓西莉亞退到房間門口,隨時準備逃跑。自己則小心翼翼地從屍體前抽走那本書,然後往後退。等了一會兒,那具乾屍並沒有什麼動靜,兩人這才安心的退到房間外,開始細細閱讀書中文字。
書的封面寫著「研究日誌」。
日記的主人是一個名叫賽維爾諾的精靈族,日誌裡用整齊清晰的字體記載著他的一些日常研究,也詳細說明了整個伊爾札城埋藏的秘密,以及吸血巫師由來的始末。
賽維爾諾以及他的三名夥伴是札恩王國的高級研究員,隸屬皇家研究院的不同部門。在神龍曆776年左右,他們收到命令,參加一項「特殊魔法道具研究」的機密項目,並且被調派至當時還一片荒蕪的伊爾札。
整個項目團隊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大約一百名專家,以及一支五百人的軍隊。他們在伊爾札現在的位置上建設簡陋的城寨,並且向周圍的城市招募大量人手,美其名曰開創新城市,其實只是為了獲取建設所需的勞動力。
賽維爾諾最初接收的任務是協助建立「魔法通訊儀」的魔法陣架構,他也一直以為這就是他的工作,不過當他實際參與計畫時,他才發現「魔法通訊儀」就是個幌子。
原來魔通儀最早在皇家研究院被提出來時,上面的人就對這個計畫進行了縝密的考慮,並且發現了魔通儀存在著重大缺陷。
魔通儀的原理很簡單,就是通過巨大的「魔道具」朝地脈發出加密脈衝,然後讓密碼通過魔力礦脈傳向遠方。這樣一來只要在礦脈連通的地方建設同樣的魔通儀,理論上就可以在非常遠的地方接收到訊號,實現遠距離通訊。
不過魔通儀的缺陷也很顯而易見。
通訊能被攔截,即便無法破譯密碼,也可以進行干擾。更不用說魔通儀過於巨大,除了成本高之外,如果操作員是內鬼,或者其中一處落入敵人手裡,整個通訊系統都會陷入危機。
因此魔通儀計畫早在誕生之初就被否決掉了。
建城以及魔通儀是兩層障眼法,國家之所以費盡心血調派大量人員與物資,其實是為了這裡的地底下埋藏的一座遺跡。
分散在世界各地的遺跡,其年代大多無法考究。通過出土的文物也許能夠大致推測建造的年代,但現存的大多數遺跡早在傳說時代就已經被建造,甚至還有傳聞一些是距今上萬年前,神創時代遺留的遺跡。
在傳說中,太古時代的人們曾經擁有很高的技術水平,只是隨著文明的毀滅而消失。
技術的遺失是隨時在發生的,即便是曾經統一整個世界的神龍王朝,也因為百年動亂而導致文明衰退,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更不用說遠比神龍王朝還要發達的太古文明。
換句話說,只要掌握了遺跡中留存的技術,就能一口氣提升國力,是不容忽視的重要存在。
根據王家文獻紀錄,伊爾札地下的這個遺跡其實早在神龍王朝鼎盛時期就已經被發現,只是一直被政府祕密掌控著,沒有公開。
後來王朝衰落,各地豪強紛紛獨立,札恩王國就控制這片地區。他們發現不知道為什麼,神龍王朝完全沒有動過這座遺跡,一切都是最開始的樣子。
賽維爾諾跟當時的團隊通過魔法手段測量了這座遺跡的大小與外型,確認了這是一個埋在地底下的巨大正方體。通過掘出的表面,他們知道這個正方體整體都是由一種又像是金屬又像是石頭的未知材質打造,這種材質非常堅硬,已知的任何手法都無法破壞。
正方體的頂面存在幾個簡單的凹槽,並刻有「由此開啟」的古代文字。想當然耳,他們沒有鑰匙。
當時的研究團隊想了一個方法,那就是利用魔通儀對地脈發射脈衝的原理,直接將功率放大百倍,做成一個巨型脈衝炮將遺跡強行轟開。這也是他們選擇在當地建造魔通儀的理由之一,不過看結果也知道,他們失敗了。
那時札恩與聖托雷的衝突業來越激烈。
當曾經寄予厚望的計畫變成乾燒錢的項目時,上層就中止了支援,並且要求研究人員全數返回。
然而,賽維爾諾卻在研究的過程中有了新猜想,認為可以通過製造「假鑰匙」,以及一些特殊的方法開啟遺跡。
他為此向上層請求延長計畫,然而此時的札恩已經沒有餘力在結果不確定的研究上投錢,賽維爾諾的請求並沒有被受理。
不甘的賽維爾諾最後決定脫離研究團隊,獨自留在此地進行解析。他說服了幾名同樣不希望中斷研究的夥伴,在撤離當天離開隊伍。
當時,他們參與的研究是最高機密,擅自脫離組織安排等於是叛逃,但他們認為只要解開遺跡,並且獲取其中的知識,國家就會認可他們,即便不行也無法忽視他們所掌握的技術。
賽維爾諾等人為了躲避搜捕,便逃進森林。他們利用自己的技術與手邊素材蓋了這棟小屋,並且打算在地底下挖出隧道,一路通往城市正下方的遺跡。
隨著時間流逝,隧道的工程順利進展著,同時伊爾札對他們的追捕也已經停止了。
於是他們改變計畫,為了更好的進行研究,他們以賽維爾諾為首,通過扮裝不露真面目的在城內給人療傷治病,藉機獲取大鐘樓(魔通儀)研究室的使用權,使用裡面尚未搬走的器械、以及通往地下的密道進行研究。
大巫師由這些人輪流扮演。
當其中一人扮演大巫師的時候,其他人就進行研究。文中還透露著賽維爾諾對那位矮人夥伴「圖金」的羨慕,因為他的身高與其他人相差太大,無法扮演大巫師,因此能夠全身心的投入到研究當中......
在這份研究筆記中,詳細記載了賽維爾諾的研究過程。
比如說,他研究遺跡上的那種「鑰匙孔」,認為真正的鑰匙是一種介於詛咒道具與魔道具之間的東西,並且以此為依據製作假鑰匙,還藉著診療的方便採取病人的血液來調配。
另一方面,他也表明在森林裡的隧道工程並沒有停止。因為他們發現遺跡表面布滿了彼此相連的複雜魔法陣,如果想要使用「假鑰匙」開啟,就必須要在遺跡另一側進行魔法誘發。
然而後來情勢有變。根據賽維爾諾在筆記裡的推測,他認為他們在伊爾札的活動傳到了王都上層的耳朵裡,賽維爾諾等人都是國內頂尖的人才,沒理由隨便放走,何況要是他們真的解開遺跡並掌握了什麼,指不定會擁有威脅到國家的力量。上面於是來了壓力,要求城主將他們抓回去。
由於當時大巫師這個名號在城內聲望很高,輕舉妄動肯定會引發民怨,因此賽維爾諾認為是城主放出謠言,汙衊他們是吸血鬼,並藉此活捉他們送往王都。
只是當時賽維爾諾他們的研究已經接近尾聲,隧道的挖掘也到了最後階段,誰都不願意放棄。於是他們讓同伴的一人潛藏在伊爾札,準備安放「假鑰匙」,而賽維爾諾與其他人則回來完成隧道最後的挖掘工作,進行側面的魔法誘發......
......沒想到在挖掘的終點,他們發現遺跡周圍埋著極其恐怖的「附生木」成體,首先遭到襲擊的同伴立刻被吞噬,賽維爾諾與他的矮人同伴捨棄了軌道上的台車,從隧道一路往回跑,但他們也沒有免於被寄生,在途中那名矮人逐漸支撐不住,只剩下他一人靠著魔法抑制住附生木,才能活著回來......
在筆記的最後,賽維爾諾表示他知道自己已經時日無多,於是振筆疾書,希望日後有人看到這本日記,能夠毀去他與同伴的遺體免得遺害人間,然後可能的話,就去完成他們最後的研究......
日誌寫到這裡嘎然而止,估計他寫到這裡就死了。
這本日誌直到最後都沒有解釋那名在城裡待命的夥伴怎麼了,「假鑰匙」又落入何人之手。不過「吸血巫師」已經確定了就是這夥人,伊爾札各種令人困惑的地方也一口氣解釋清楚。
日誌的內容在其他方面也解釋了不少謎團,像是他們用秘藥在房子周圍做了一層結界,防止魔物與蚊蟲入侵,同時又用秘藥吸引魔物,在小屋外圍布置了許多危險魔物的巢穴,以及這周圍的土地之所以寸草不生,也是因為撒了藥物的緣故。
另外遺跡周圍埋著的附生木,雖然日誌中沒有說明,不過羅亞猜測大概是第一個發現這片遺跡的神龍王朝相關人員留下的。
也許他們想等找到鑰匙再回來,又不想讓他人隨意探索,所以設下狠毒的陷阱......
讀完內容,從小在這長大的西莉亞因為衝擊太大而有點無法接受,不過撇開日誌記載的內容,兩人一致認為應該先完成賽維爾諾的遺願——比較簡單的那個。
精靈族裡有著入土為安,薄葬入林的說法,族中施行樹葬,也就是在屍體埋入土中之後,在上邊種棵樹來代替墓碑,這人的配偶與子孫也會葬在同一片森林中。
不過在筆記裡,賽維爾諾明確表示希望自己的遺體被毀去,而毀掉附身木的宿主最好的辦法就是一把火燒了。
坑道裡的那個矮人,因為坑道崩塌了所以只好放著不管,不過賽維爾諾的屍體處理起來不難。
羅亞把屍體用東西勾住拖出屋外,小心不碰觸到以免乾屍體內的附生木因為活人氣息而甦醒。
他在附近挖了個坑放進去,然後在屋裡蒐集了些木柴與煤油等物放入點燃,把屍體給燒了。
烈火中乾屍的四肢猛然抽動,彷彿活過來一般捲曲扭動,羅亞提防著上面的成體附生木逃離宿主,但也許是賽維爾諾用魔法抑制過的原因,屍體上沒有逃脫的宿生,全部都發出劈啪聲燒成黑炭。
吸血巫師最後的形體隨著熊熊大火化為一陣黑煙飄然逝去,最終化為烏有。
燒了許久,最終地上只剩下一堆碎骨以及碳渣。
羅亞找了個掃把將剩下的殘骸掃了,然後全數撒在林間。這麼一來也算是薄葬入林了。
望著消失在天空中的黑煙,西莉亞雙手合十,輕聲道:「塞維爾諾先生,請保佑我們。」
羅亞則聳聳肩:「塞維爾諾一定會高興自己成為森林的肥料。」
日誌裡寫著希望看到的人能繼承他們最後的願望,解開古代遺跡的謎團,也讓他們的死有價值。但羅亞跟西莉亞絲毫沒打算淌這灘混水,這本日誌要是公開出來,肯定會掀起一陣大浪,這股浪足以讓羅亞心煩意亂,也能讓西莉亞這樣的普通人徹底淹死。
所以最終兩人決定在這間屋子裡撈點油水後就走人,其他就當沒看見。
屋子裡保存著許多藥水,以及經過乾燥處理的草藥。
成體的附身木除了會進行主動捕食外,也會不斷釋放孢子,也就是說待在坑道裡的羅亞以及西莉亞早就不知道吸進去了多少。雖然好像也沒有這麼容易被寄生,但抱持著僥倖心理並不可取。
附生木生長於炎熱潮濕的地方,羅亞聽說過南方有一些傭兵會將嚴重感染的老鼠殺死後埋在土裡,幾天之後就會長成極具危險性的成體,是叢林戰的絕佳陷阱。不過這種法子也就在南方那種氣候管用,天氣一冷就死了。
這種植物根本沒有辦法在伊爾札這種地方生長,因此它實際上到底會不會釋放孢子,羅亞他們到底有沒有被感染都不好說,只能說有備無患。
至於為甚麼成體的寄生木還能夠活動,它到底是怎麼撐過冬天的,這大概只有當初埋設的人會知道了。
也許是考量到未來可能來到這裡的人,那本研究日誌中有提及附身木治療方法,甚至連調配藥水的草藥屋子裡都有,因此羅亞當場就進行調和。
治療被孢子感染的藥水有好幾種,最簡單的就數黑水草的藥水,原料在哪裡都找得到。因為根治需要連續喝一周,所以羅亞選了這個最簡單的。不過調配是簡單,但是味道就跟下水道的汙水一樣令人作嘔,顏色也是黑的。
喝過藥水,羅亞又重新把那本日誌仔仔細細重看一遍,然後就讓它留在原處。因為筆記保持打開的狀態已經很久了,書頁會自己翻開,於是羅亞又拿了個提燈壓著。
他們又搜索了其他房間,雖然沒有找到其他類似日記一樣的東西,但是找到了研究資料以及很多看起來超級昂貴的大型魔道具。
有一個房間裡放著一個大型精煉台,白色大理石的表面雕刻著各種凹槽。羅亞對精煉技術一竅不同,但他知道精煉台的價值,好的精煉台可以賣到上百萬,可惜他們搬不走。
別的東西也有很多是專門的魔法道具,對他們用處不大又沒法攜帶。最後兩人只蒐集了幾件魔道具、牆上的弓、床下的魔法劍。這裡保存的藥水只拿了用雙層瓶裝的治療藥水。
粗略估計,一路上的損失,以及原本預計的討伐報酬靠著這次搜刮一口氣賺了回來,還有剩餘,這趟也算值了。
西莉亞在廚房的櫃子裡意外發現了兩塊糧磚,被油紙包著,這裡沒有昆蟲與小動物侵擾,乾燥的東西易於保存,因此看起來還可以吃。她保險起見用小刀削掉表面一層,重新包好一起收了。
羅亞打開臥室裡的衣櫃,招呼西莉亞過來:「妳拿幾件衣服,快點把那身破爛給換了,把我的風衣還我。」
「確實,羅亞先生的風衣穿起來不怎麼方便呢。塞了一大堆東西,重得要死。」
「本來就不是設計給妳用的,別亂碰那些暗器啊。」
「不會碰的喔,所以請不要在這裡看著我。」
西莉亞把羅亞推出臥室,然後換上屋子裡的衣服。
西莉亞換完出來時,羅亞正靠著門外的牆壁等她。
「怎麼樣?」
「什麼意思?這些衣服都放很久了,穿起來不太舒服。」
「看起來很合身嘛。」
「這是誇獎嗎?這些都是男裝喔。」
羅亞沒有回答,只是聳聳肩。
這件衣服的樣式看起來像是精靈族的賽維爾諾的。因為西莉亞的身高算高的,所以長度沒有任何問題,只是胸部看起來有些緊繃。
「紮上腰帶應該就沒有問題了。羅亞先生,要準備走了嗎?」
「啊啊,沒有什麼忘記的吧。」
羅亞別開視線。
「嗯。走吧。」
在西莉亞點頭之後,兩人便離開了木屋,在下午的豔陽下返回森林。
然後當他們走過空地,一腳踏入樹林時,吸血巫師的小屋發生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爆炸,把屋頂都炸上了天。
羅亞墜落時也被撞的七葷八素,連翻了好幾圈才落地,壓根沒空管西莉亞。緊接著一大堆土塊與碎木片隨後落下,高溫濃煙與粉塵彷彿有形之物一樣灌下,彷彿被從頭澆了一盆熱水。
耳邊的轟鳴聲逐漸停息,只剩下喘息與咳嗽的聲音。
潮濕泥土的氣味,空氣中滿是雜質,還有燃燒產生的濃煙,讓人呼吸困難,嗆的人直咳嗽。
驀地裡,一道亮光劃破黑暗,微光照亮周圍環境。
羅亞推開壓在身上的樹枝土塊,點亮一根照明棍。他落下途中護住頭臉,衣物都是上好材質,一路磕撞也只有一點瘀傷。光亮下他看到一同落下的西莉亞正艱難的從土堆裡爬出來,於是拉了她一把。
「沒事吧?」
「......咳咳,嗯,沒事。」
西莉亞滿臉是血和與之混合凝結的土塊,額頭被劃破一道口子,血流如注,身上也都是擦傷,要多慘有多慘。
她想要拿出藥水,但打開腰包一看,裡面全是碎玻璃渣,流出的藥水浸濕了底部,只剩下一瓶解毒劑與一瓶治療藥水完好無損。羅亞默默地把自己的部分藥水分給她。
趁西莉亞喝藥水之際,羅亞觀察周圍。
燃燒的枯樹正砸在他們頭頂,出口完全堵死了,頭頂的部分全是高溫的木炭,雖然沒有繼續燃燒,但高溫的濃煙不斷滲入他們所在的空間,沒有幾秒就會窒息而死。
他們所落下的空洞離地面有點高度,想要挖洞出去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就算出去了還有烈火與一大堆八腳蟲,情況不樂觀。
這個地方就像口井,但上寬下窄,四周皆是土壁。羅亞用手在牆壁上摸了摸,觸感光滑,並不像天然形成,反而像是兩頭坍方的人工地道。
接著羅亞發現腳下存在被土半掩埋的金屬軌道,這麼說這裡是類似礦坑的地方了。
而這個地方之所以會塌陷,大概是因為在地道上方正好存在一些空洞,再加上年久失修,這才把他們一路砸進來。
「怎麼樣?」
西莉亞摀著口鼻問道。
「我要在這裡開路,妳退後點。」
羅亞把照明棍塞進她手裡,從魔法袋裡拿出幾張全尺寸的壓感式引爆符把它們貼在坍塌坑道的一端,向西莉亞招招手。
「靠過來一點,抓緊我。」
羅亞說著,自己也抓過西莉亞的腰。
「抓緊了,絕對不要放開啊。」
西莉亞一臉疑惑,但羅亞的語氣不容置疑,她選擇相信羅亞。
「嗯,知道了。」
「要走了!」
羅亞發動魔道具的戒指,一次使用一天的份,同時發動三次魔法<禁止通行>。三張半透明的護盾在身邊展開。同一時間,羅亞抱起西莉亞就朝貼了引爆符的土牆猛撞。
他瞬間爆發出的腳力把地面踏個粉碎。西莉亞覺得眼前一花,方向感喪失,瞬間襲來的加速度讓身體傳來一種失力感,她的大腦一片混亂,只知道緊緊抓住羅亞。
<禁止通行>在撞上壓感式引爆符的第一時間吸收了衝擊,但隨後又因為擠壓而將其引爆,爆炸衝擊一瞬間被<禁止通行>悉數吸收,只剩下只向前方坍塌坑道的力道。數張引爆符蘊藏的爆裂魔法釋放出來,形成精確的定向爆炸,足以把城牆都炸出一個洞的巨大力量把眼前的泥土砂石炸上了天。
狂暴的力量襲向羅亞,砂石的風暴在狂怒,得益於<禁止通行>的特性,羅亞毫無阻礙的繼續往前衝刺。即便視野被爆炸產生的無數粉塵掩蓋,但他卻絲毫沒有停頓,直直衝進炸開的坑道。
頭頂的隧道因為爆炸的威力而開始坍方,但羅亞以更高的速度向前疾馳,在延伸到黑暗盡頭的隧道裡長驅直入。
身後的坑道隆隆巨響,坍方帶來的濃煙夾雜著粉塵向他們襲來,宛如沙塵暴一般灌進整條坑道,風壓彷彿一堵牆推著他們往前。
最終他們順利的衝進坑道的安全域,爆炸並沒有引起坍塌的連鎖反應,只是讓周圍充斥煙塵。
羅亞用圍巾罩住口鼻,西莉亞也用衣物掩蓋,他們在滿滿的沙塵在隧道等了數十分鐘,這才讓瀰漫的煙霧平靜下來。
「好了,來想想該怎麼辦吧。」
羅亞在確認西莉亞平安無事之後說道。
「外面全是八腳蟲,不過至少待在這裡也不會窒息。」
羅亞把手伸向頭頂,順著他的手往上看,灰色的隧道天花板有一個正圓形的洞,洞口有一個拳頭大小,黑乎乎的看不出通往哪裡,但湊近卻能感覺到一絲微風。
這裡空氣流通全屬他們運氣好。也不知道這坑道建成多少年了,就算通風口全被堵住,坑道充滿瘴氣,那也十分正常。
「只能順著這裡走走看了呢,希望前面有出口。」
西莉亞也抬手確認通風口。
確定了空氣流通之後,兩人也就稍微安心下來,當即決定接下來的行動。
這條坑道每隔一段距離都設有一個通風口,因此空氣質量還勉強說得過去。坑道的牆壁全部都塗滿了一種灰泥一樣的東西,像是一種特殊秘藥,除了確保了坑道內的乾燥外,也起到阻絕蟲蟻潮苔和樹根侵蝕的作用。
在森林裡平白冒出這麼一條坑道顯得相當奇怪,羅亞雖然在半年前就來伊爾札勘查過,但沒有聽說過有這個地方,就連情報靈通的西莉亞都不知道。
「也許是聖托雷為了奇襲偷偷挖的?」
「穿過整個森林,只為了襲擊伊爾札那樣的小城?」
「不知道。」
西莉亞搖搖頭,拿出指南針看了一眼。
「這是通往北方的。」
「通往北方的話,就是遠離伊爾札了。」
「嗯。」
沒人知道坑道通往哪裡,也不知道要走多遠才能出去,他們對外面一無所知,西莉亞忍不住擔心起費爾茲他們,不過羅亞倒是不覺得他們會出事。有凡尼希娜在,人沒這麼容易就折了,反而是待在坑道這件事讓他心煩。
大量的八腳蟲來襲肯定是有人搞鬼,用秘藥引蟲絕非難事,就像羅亞想用引蟲藥揪出跟蹤者一樣,幕後黑手不出意料就是跟蹤他的那群人,他們抱著類似的想法引起騷動。不過現在羅亞落入坑道,與外界隔絕,沒法有所作為。
這對西莉亞來說也許是件好事,但對羅亞來說絕對是件壞事。
兩個人各懷心事,走了一會兒,頭頂斷斷續續出現了光線。光線不是地表照進來的光,而是被鑲嵌在坑道天頂,發著黯淡藍光的礦石。
礦石勉強能照亮腳下的路,但亮度非常低,有些甚至已經不發光了,兩人於是仍拿著照明棍。
坑道幾乎是直線向前延伸的,走了很久也沒有遇到岔路。
腳步聲在隧道裡形成回音,彼此的呼吸聲也被放大。在照明棍的光照下,而剩餘的地方都被黑暗所吞噬,彷彿是藉只剩下腳下一點土地,而身後與眼前的空洞隨時會竄出令人恐懼的怪物。
一步又一步,空洞洞的坑道中,眼前只有一道又一道支撐的木樑,一成不變的景象不斷延伸到黑暗之中。
大約走了兩三個小時,景色仍然跟剛才一樣,絲毫沒有出口的跡象。
「真是意外的長啊。」
「那個......羅亞先生......可以先休息一下嗎?」
西莉亞有氣無力的說,腳步不穩。
因為守夜的關係整晚沒睡,又走了兩三個小時的路,西莉亞也差不多到極限了。
「說的也是。」
兩人靠著牆壁坐下,喝著水壺中僅剩的一點水,喝完之後,羅亞用魔法重新注滿。隨身攜帶的乾糧還可以撐上兩三天,兩人吃了些東西就靠著牆閉目養神。
「對了......羅亞先生用來製作爆炸的道具,那個好厲害啊,到底是什麼呢?」
西莉亞雖然沒有動,卻冷不叮的問道。
「嗯?」
「那個是道具吧。我們被困住的時候,羅亞先生是用道具來引發爆炸的吧。是羅亞先生自己帶的道具嗎。」
「妳是說引爆符吧。」
「不知道,從來沒有聽過。」
「那妳是乖小孩。引爆符就是能發動爆裂魔法的卷軸,有『計時』『滯時』『壓感』『展開』四種,是違禁品。」
「真的?不會被抓嗎?」
「啊,那個只是做成陷阱很難發現,所以才禁止。聽說曾經在暗殺的圈子裡泛濫成災,還弄死了某國的國王。不過就算是現在,大型黑市也都有賣。」
「唉,這樣子禁止了不是也沒用嗎?」
「本來這種東西只要有門路,想要的都能搞到,會被限制的也只有普通老百姓而已。」
「這樣嗎……。」
西莉亞靠著牆壁安靜了一會兒。
「羅亞先生,還醒著嗎?」
「怎麼。」
「......我突然想到伊爾札以前流傳的一個傳說......」
羅亞也頓了一會。
「為什麼……會聯想到這個?」
「因為發現有違禁品,就會被抓……故事裡也有人被抓了。」
「什麼神奇的腦迴路。」
「要聽嗎?」
「聽。」
「不過與其說是傳說,比較像是是伊爾札真實發生過的歷史就是了……」
傳聞中,札恩王國為了研究新型的魔導通訊裝置,用以對付北方的聖托雷以及當時還存在的南方戰線,當代國王決定在西北邊境建造一座隱蔽小城,專門作為研究與製造的地方。
這個小城就是伊爾札,而那個傳聞中的魔導通訊儀,則是聳立在中央廣場的大鐘樓。
魔法通訊儀的原理西莉亞也不懂,只是聽長輩說好像跟魔力礦脈有關。據說伊爾札的地底深處就有這麼一條礦脈,選址此處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既然地點已經定了,建造就如火如荼的展開了。
一開始建城所需要的勞力由附近貧民提供,以國家名義向附近城鎮招募,並且提供居所與糧食。
所謂人多好辦事,沒幾年城市建設就已經告一段落,研究也正式開始。但好景不長,北方的衝突加劇導致軍費吃緊,以及魔通儀某些致命的缺點一直無法克服,政府於是凍結研究,並且取消了長期對城市的投資與物資運輸。
當時的伊爾札城還不能自給自足,如今的開拓村也沒有建立起來,物資都需要外界補給。一旦政府停止歸給物資並撤出研究人員,伊爾札的冬天就降臨了。
當時的居民都是從其他地方招募來的貧民,根本沒有商人會願意來這裡銷售商品,即便有,多半也只運輸糧食過來,因為其他的東西也沒人買得起。
在政府停止無償補給糧食物資後,第一代城主立刻向當地政府與大貴族尋求協助,但他只是個平民出身的男爵,戰爭時期,沒錢沒勢又有誰肯理他?實在沒辦法,城主只好組織居民建立起開拓村,嘗試自給自足。
附近的森林存在著危險魔物,那時城內沒有冒險者,為了保護開拓村的安全只好讓獵人與士兵冒死掃蕩。因為物資極度匱乏,城裡也沒有治療師,受傷生病了,就用一些偏方治療,能不能好全憑運氣。一到冬天因為缺糧缺物資,凍死不少人。
第一代城主為了城市傾家蕩產,耗時數年才讓城市慢慢走上正軌。由於平民出身的城主加上當時的艱困,奠定了伊爾札今天實力主義至上的信條。
就是在那樣艱難的時期,城裡出現過一名傳奇人物。
此人頭戴面具,身穿長袍,自稱是之前魔通儀的研究者之一,退出團隊後獨自留在伊爾札城,希望能為城市奉獻一己之力。
由於他精通魔法與藥理,人們稱他為大巫師。
此人雖然形貌可疑,性別、樣貌、種族、年齡皆不詳,但他在魔法與藥學方面的知識對伊爾札來說無疑是一場及時雨,不知道救了多少人。
也是由於受到他幫助的人太多,很多人心懷感激,甚至將被一些人認為是神的憐憫而派來的使徒。
大巫師在累積了一定聲望之後,在伊爾札開設了一間藥鋪以低廉價格為人治病,用的是鐘樓一樓,原本研究人員的休息室。因為魔通儀計畫廢棄之後鐘樓就空了,既然他自稱是原研究人員,方便起見就給他使用了。
大巫師在城內招收徒弟,培育人才,也發布草藥採集的委託,徵求有能力的人協助。
因為當時能採集草藥的獵人較少,進森林又危險,大巫師偶爾也會親自進入森林採集草藥。大巫師入森林從不攜帶武器,只隨身背一個竹框,一把鐮刀。經常一去就是幾天不回來,但每次回來都完好無損,還帶著大框珍稀草藥,宛如奇蹟。
又過了幾年,伊爾札漸漸建設起來,蓋了冒險者公會,招收的徒弟也都分家獨立,城市走上正軌,需要他的地方就少了。
大巫師仍然保留著店舖,並且轉而生產高價值的藥水,販賣給冒險者與駐城軍,賺了不少錢。這些藥水只有他才知道配方,連他的徒弟都沒有學會。
只是好景不長,有人忌妒他名利雙收,舉報他是吸血鬼,又說他冒用神之使徒的名號,實在是大不敬。
也是因為有人親眼見到他抽取病患血液,認為他說是為了病患著想,其實就是把他們當食物,還說他製作的藥水其實都是試作品,目的是把買家當實驗對象等等,甚至連自稱是魔通儀的研究者也是騙人的,否則為什麼不以真面目示人?
流言傳的滿天飛,即便那個時候,席捲整個大陸的吸血鬼狩獵還未開始,被舉報為吸血鬼也是很嚴重的事。
吸血鬼與人類種族本來就是獵食者與食物之間的關係,根本不可能和平相處,懼怕或者憎恨吸血鬼的人也有很多,事情於是一發不可收拾。
不願意報上真名又不願意摘下面具是無可否認的事實,連他的一些支持者都難以為他辯解,給人的神祕感變成了恐懼,人們對大巫師的崇拜逐漸轉變成了被欺騙的憤怒。
最後,大巫師被逮捕並扔進監牢,他所擁有的藥鋪也被查封。因為事情鬧太大,城主甚至親自調查了大巫師的藥鋪。據說第一代城主受了大巫師許多恩惠,只是迫於壓力只好出此下策,希望調查結果能稍微為大巫師平反,調查結果也也確實沒有發現什麼特殊的問題,但眾口難平。
聽人說,當時城主打算把大巫師發配到遠方勞動,好藉機把他放了。然而就在監牢的審訊官打算揭開大巫師的面具時,大巫師用魔法將在場的人束縛或迷昏,逃之夭夭。
畏罪潛逃,這下污名是洗不清了。接著就是通緝令,而伊爾札的大巫師,就成了吸血的大巫師。
不過這還有後事。
吸血巫師消聲匿跡後幾年。有人說在大森林裡看過帶著面具的吸血巫師,說親眼看見他殺死可能會襲擊開拓村的魔物,也有人在危急時刻被他拯救,吸血巫師在冒險者之間的評價逐漸成了像守護靈一般的存在,不過在其他人眼中還是令人畏懼的冒險者。
直到伊爾札經歷了一場瘟疫。
當時疫情嚴重到滿街都是死人,人們用馬車載著死人出城火化,然後埋進土裡,但瘟疫卻沒有停息,不斷有人死亡。那時就有人看到吸血巫師出現在城門邊,把一瓶藥水交給門衛,說是能夠拯救生病百姓的解藥。
當時門衛不信,但死馬當活馬醫,實在沒有辦法,就把藥水稀釋分給生病的人喝,沒想到還真的有奇效,大多病人只要一滴的量加水稀釋,喝下去就可以治好瘟疫。事情傳開之後,滿城百姓排隊領藥,瘟疫的事就這樣化險為夷。
這事過後,吸血巫師的評價又從谷底走上巔峰,但卻在也沒有人見過吸血巫師。
這些事説它是傳說,倒也未必。伊爾札建城也沒有多久,經歷過那個時期的人大多還在,因此吸血巫師的事蹟真實性很高,就連第二代城主,也就是現任城主約翰.布萊奈特男爵都曾經派人搜索過大森林,但沒有找到任何蹤跡。
一直到現在吸血巫師的下落也一直是個謎。而他是誰,為什麼要隱藏身分,其本身的謎團也從未解開......。
「……在伊爾札出生的孩子都是聽著這樣的床邊故事長大的呢。」
「巫師啊……」
有一個組織叫做「巫師會」,但凡追求真理,窮盡魔道之人,多少都會聽過這個名字。
「巫師會」是秘密組織,內部管理鬆散,但絕對是魔法圈子裡最出名的組織,據說很多學者和著名的魔法師都是巫師會的成員。
如果故事中所說的那些人是巫師會的成員,那這確實很像他們會幹的事。「巫師會」的成員是為了追求真理,可以不擇手段的人。
伊爾札才歷經兩代城主,不過三十幾年的時間,也許吸血巫師還活在森林的某處進行著研究,搞不好這地下坑道也出自他們手筆。
為什麼建造,以及怎麼建造,這樣的疑惑仍然無法獲得答案。
羅亞想了一會兒,見到西莉亞已經沉沉睡去,於是自己也睡了。
--------------------
羅亞昏昏沉沉的在坑道裡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周圍烏漆一片,只有一點黯淡藍光糊在眼前。
他在地上摸索,摸到了胡亂放在地上的照明棍,照明棍被注入魔力,發出白色光芒照亮周圍。
只見眼前一亮,原本空無一物的隧道裡突然出現一個人影,著實把他嚇出一身冷汗。
已經很久沒有受過這樣的驚嚇了。
羅亞的睡眠極淺,睡覺都是睜著隻眼睡的,稍有響動或者有不明的氣息就會立刻醒來,但這次他什麼都沒察覺到。
即便是最厲害的殺手,在靠的這麼近的時候也不可能完全隱藏氣息,然而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黑影卻能夠在羅亞毫無感知的情況下這麼接近到這種距離,光是這點就足夠詭異了。
那個人影模糊不清,不是西莉亞,從身形上來看也不是認識的人。黑乎乎的一個人就這麼無聲無息的站在不遠處,死死的盯著睡著的兩人。
羅亞幾乎是反射性的拔出龍劍,並踢醒還在睡的西莉亞,擺出對付敵人的架式嚴陣以待。但沒多久他就發現異樣。
沒有發現生物的氣息,是因為那東西確實不是生物,而是某種近似的存在。
之所以現在才看到,也是因為機緣巧合,它正好位於羅亞的可視範圍外,靠著支撐坑道的木梁站著,不特別注意很難發覺。
「唔……怎麼了?」
西莉亞剛睡醒,糊裏糊塗的,不過她也很快就發現那個人影,嚇得連忙跳起來。
羅亞拿著照明棍靠近那個人影,把黑影給照亮,呈現在兩人眼前的東西宛若一座木雕。
人影的身形矮胖,看上去更像是個矮人,可唯一能夠判斷種族的要素也就只剩下身高了。
那人全身上下都覆蓋著鱗片一般的木片,層層疊疊,頭頂與下巴同樣被鱗片般的木片包附,但卻從縫隙中卻露出毛髮,黑洞洞的眼眶與牙齒野外露著,邊緣殘留著的皮膚也已經乾癟發黑,死的詭異至極。
「嗚......」
看到這麼恐怖的東西,西莉亞嚇得躲在羅亞身後。
「剛才,之前有這種東西嗎,這到底是什麼!?」
「寄生植物,記得叫附生木。」
雖然實體羅亞也是第一次見,不過他曾聽一些經驗豐富的老傭兵說過。
「我聽說這是南方雨林裡才有的東西,出現在這裡也未免距離太遠。」
「呃......也就是說,這個人......被寄生了?」
「或者說被吃掉。附生木的孢子被吸進肺裡之後,會穿進體內包覆心臟,在體內生長最後侵佔身體。不過要長到那種程度需要十年,這個人倒像是被成體襲擊,吸乾養分才死的。」
「嗚哇......」
西莉亞打了一個寒顫。
「這個……不會再動了吧?」
「不好說呢。」
羅亞聳聳肩。
這人死了多久已經很難判斷了。
附生木在吃乾抹淨之後,如果長期沒有獲得新的宿主,就會進入假死狀態,形如枯木。
此時如果有活物經過,附生木就會立刻甦醒,如猛獸一般捕食獵物。
問題就在於,現在這個「東西」正擋在他們前進的路上。想要繼續走勢必要從旁通過,在這坑道中,這麼窄的距離肯定會使其甦醒,到時候就不好玩了。
「......不能燒掉嗎?」
「在坑道中放火是自尋死路吧?」
羅亞反駁道。
不過羅亞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想法。畢竟附生木猶如枯木,看起來異常好燒。但是羅亞聽那些老傭兵說過,除非能夠一口氣燒成灰,否則反而會變得更麻煩。
那個東西身上如同鱗片般的木片每一個都是一隻成體的附生木,全部附在一個主體上,就能夠形成經絡骨骼般的結構,能暴起傷人,一旦遇火個體就會紛紛脫落,到時候要面對的就是密密麻麻的個體,防不勝防。
兩人在這裡躊躇不前,想來想去,也沒有不使其甦醒就通過的方法,於是羅亞就決定強行突破。
照他的想法,只要通過的速度足夠快,就可以躲過附生木的攻擊,在那之後只要引起通道坍塌,就能把附生木埋在身後。
「就是這樣,咱們要衝了。」
「咦?什麼?」
沒有等西莉亞明白過來,羅亞就扛起她往前衝。
羅亞他們一經過,原本應該能量耗盡進入休眠的「木頭人」就活了過來,全身木片彷彿孔雀開屏般張開,形成一個扇形,幾乎堵住整個坑道。
「噫!!」
那些木片張開之後,露出裡面仍然鮮紅的肌肉,和絲連著的白花骨架,骨架的骷髏那空洞洞的眼眶正盯著西莉亞,其中似乎還有東西在蠕動。
西莉亞從沒見過這麼詭異恐怖的東西,嚇得全身癱軟。
那張開的一堆木片彷彿血盆大口,朝羅亞和西莉亞刨了下來。
他們以毫釐之差迴避掉攻擊,木片撞在地上,頓時把地下的軌道砸個稀爛。
「羅亞先生!?」
「行了!」
羅亞趁著附生木攻擊落空的空擋,揉了兩張引爆符扔出去。
引爆符扔出去之後立刻爆炸,把鐵軌和土塊整片掀起。被羅亞扛在肩上的西莉亞機警的發動手環,展開<禁止通行>抵擋隨之而來的衝擊波。
坑道再一次發生坍塌,就當他們以為安全的時候,煙塵中竄出一隻貼著木片的手臂,刷的一下砸在<禁止通行>的護盾上。
「呀啊啊啊啊啊!」
即便西莉亞的慘叫,羅亞也已經察覺到剛才的作戰計劃並沒有成功,因此並沒有停下腳步。
那株附生木對他們緊追不捨,甩開手腳追了上來。
那個身體正以一種很詭異的姿勢在奔跑,雖然骨架本身腿短,但那木質的雙腳每一步都邁的極寬,那已經不是跨步,是劈腿,再看那擺盪的雙手,彎曲的角度很顯然已經超出正常範圍了。
咚!咚!咚!咚!咚!
「木頭人」每一步踏在地上都發出一聲沉重的迴響,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快。
「要,要追上了啦!羅亞先生!」
西莉亞扯著他的衣服大叫。
「妳再亂動我就把妳扔在這裡!」
羅亞一隻手勾住西莉亞的腿,另一隻手一甩,從袖子裡甩出暗藏的引爆符。但那引爆符紙出來半張,羅亞一邊用手指把符撥出來,一邊大叫道:「我來給它一發大的,幫我爭取一下時間!」
話雖說如此,西莉亞就被羅亞扛在肩上,是要怎麼爭取時間?本來想要抗議的西莉亞突然想到自己還背著短弓,立刻取下,拉弓搭箭。
在人肩上射箭的難度一點不比騎射低,但目標很近,西莉亞一箭射出,啪沙一聲,正中「木頭人」的頭部。
「太好了!打中......」
插著箭的「木頭人」臉上一陣蠕動,頭部周圍的木片陡然張開又突然聚攏,就像一張長滿利齒的大嘴,啪嚓一下,釘在上面的箭矢就被弄得粉碎。
「羅亞先生!弓,弓箭沒有效啊!」
「射它關節!」
西莉亞依言再次放箭。
射膝蓋,箭被彈飛了。
射鼠蹊,歩幅緩了一下,但馬上就因為箭被輾得粉碎而宣告失敗。
西莉亞胡亂射了一通,箭射完了,附生木卻離得更近。
突然間附生木向前一跳,伸手一抓,從西莉亞脖子旁滑過,削下西莉亞馬尾上的一綹金髮。
「羅羅羅亞先生!!!!!!!!!!!」
「煩死啦!」
羅亞一邊大喊,一邊把好不容易從魔法袋裡拿出來的藥水貼上引爆符,往後扔去。
隨著藥水落地,玻璃瓶破碎以及引爆符爆炸,震耳欲聾的聲響在隧道裡轟鳴,砂土伴隨著熱浪襲來,把即將落地的兩人捲飛出去。
全尺寸的引爆符加上攻城燃燒瓶,直接把附生木炸個稀爛,整個隧道上方都被掀翻,滾燙的烈焰把周圍的泥沙熔融為漿,即便羅亞用掉了所有戒指所能使出的<禁止通行>,仍然被腳下的衝擊甩了出去。
羅亞他們被拋至地面之後,隨即被落下的炙熱沙土掩埋。他們藉著<禁止通行>還沒消去的護盾保留了生存空間,然後羅亞率先破土而出,隨後把埋在下面的西莉亞也拖了出來。
「噗哈!咳咳咳咳咳呸......嘔噁!」
西莉亞吐掉嘴裡的沙土,又是咳嗽又是嘔吐,弄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太過頭了......羅亞先生咳咳......太過頭了!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簡直太亂來了!」
「哈,反正還活著,這樣不就好了嗎。」
羅亞扯掉圍巾,把衣服裡面的土給抖出來,然後褪下風衣扔給西莉亞,風衣發出砰的厚重聲響落在西莉亞身上。
「總之妳先穿上吧,我們到了。」
「為什麼……呀!!」
西莉亞察覺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剛才的烈焰燒的破破爛爛,有的地方僅僅只剩下一點布片,於是忍著全身疼痛穿上。
羅亞的風衣即便經過爆炸的摧殘,也沒有絲毫損傷,而且這件衣服厚重得難以想像,比西莉亞全部的裝備還重,穿上時發出了金屬碰撞聲,裡面似乎藏了各種硬物。
「別亂碰裡面的暗器。」
羅亞提醒她道,然後給了她冒險者腰包裡最後一瓶治療藥水,用於治她受到的燒傷。
「話說,羅亞先生剛才說『到了』是什麼意思?」
西莉亞喝完藥水之後問道,於是羅亞就朝樹林間一指:「妳自己看吧。」
朝著那個方向望去,她從粗壯樹幹所遮蔽的縫隙中看到不遠處的一大片空地,早晨的陽光從那裡灑了進來。
那片空地上光禿禿的一顆植物也沒有,有一畝地的大小,其中卻孤伶伶的豎著一棟木屋。
「剛才我聽腳步的回音就發現坑道差不多到頭了,現在看來坑道盡頭就是那間房子。怎麼樣,去看看吧?」
--------------------
實際走上那片空地才看得清楚,空地呈現圓形,木屋正處於中心。整個地方確實光禿禿的,連一株草都沒有,紅色的泥土地硬得像被夯實過,顏色也比周圍更深,可能是地上撒了什麼長年不散的藥物。
木屋的門是上鎖的,鎖頭滿是鏽跡。羅亞一腳踹開房門,發出一聲巨響,大量的灰塵從中噴湧而出,讓人睜不開眼睛。
兩人在外面等塵埃落定,這才走進去。
木頭鋪設的地板在走過時會發出嘎吱聲,地上積滿了灰塵,已經很久沒有人走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間客廳,牆壁設有石製的壁爐,中間一張大桌上擺滿了各種書籍以及複雜的圖紙,不乏昂貴的手抄本,門口則堆積著各類礦石原石,牆上還掛著獵弓等武器。
顯然有人在這裡住過很長一段時間,而且看起來不只一人。可能他們在坑道裡見到的那個被寄生的矮人就是其中之一。
「吸血巫師!這個是吸血巫師在森林裡的小屋。」
西莉亞小聲驚呼。
聽她這麼一說,羅亞也覺得不無可能。不過要真是這樣,那麼這個吸血巫師肯定有同夥,或者本身就是多個人扮演的。
因為沒有生人的氣息,兩個人於是分頭探索房屋,看看能有什麼發現。
客廳的一側過去就是除房,羅亞繞就去,看到裡面除了廚具一應俱全之外,還有一口井,羅亞掀開井蓋,發現井水還沒有乾枯,不過水質怎麼樣就難以斷定。
客廳另一側則是通往臥室的走廊,西莉亞就在那裡探索。走廊盡頭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房間,裡面只有一個大坑,顯然就是那坑道的出口。
「羅亞先生!」
見到羅亞過來,西莉亞拉拉他的袖子,提醒他看旁邊的房間。
那間房從門口可以看到一具坐在書桌前的屍體。
屍體穿著一身破爛衣服,身上的皮肉並沒有爛去,而是脫水變成一具乾屍,已經死去多時。
玻璃窗灰濛濛的一片,幾乎看不見外面,但卻透進一點光......沒有聽說過製作玻璃的魔法,他們哪裡搞來玻璃的?
房間內的物品擺放整齊,但有些地方十分雜亂,像是發生什麼事被弄倒的,卻沒有再次恢復。
那具屍體的手上拿著筆,趴在書前,書頁泛黃,上面記錄著那個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所發生的事。
「......事情超乎想像,並非是打不破的銅牆鐵壁,而是在周圍埋下的機關。如此狠毒的陷阱想必不是建造者所留,而是後世有人為了阻止遺跡重現天日所設下的陷阱。附身木侵蝕著我的身體,雖然用了魔法抑制,但惡化的速度超乎想像......」
羅亞看了眼西莉亞。
「這人也被寄生了。」
他讓西莉亞退到房間門口,隨時準備逃跑。自己則小心翼翼地從屍體前抽走那本書,然後往後退。等了一會兒,那具乾屍並沒有什麼動靜,兩人這才安心的退到房間外,開始細細閱讀書中文字。
書的封面寫著「研究日誌」。
日記的主人是一個名叫賽維爾諾的精靈族,日誌裡用整齊清晰的字體記載著他的一些日常研究,也詳細說明了整個伊爾札城埋藏的秘密,以及吸血巫師由來的始末。
賽維爾諾以及他的三名夥伴是札恩王國的高級研究員,隸屬皇家研究院的不同部門。在神龍曆776年左右,他們收到命令,參加一項「特殊魔法道具研究」的機密項目,並且被調派至當時還一片荒蕪的伊爾札。
整個項目團隊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大約一百名專家,以及一支五百人的軍隊。他們在伊爾札現在的位置上建設簡陋的城寨,並且向周圍的城市招募大量人手,美其名曰開創新城市,其實只是為了獲取建設所需的勞動力。
賽維爾諾最初接收的任務是協助建立「魔法通訊儀」的魔法陣架構,他也一直以為這就是他的工作,不過當他實際參與計畫時,他才發現「魔法通訊儀」就是個幌子。
原來魔通儀最早在皇家研究院被提出來時,上面的人就對這個計畫進行了縝密的考慮,並且發現了魔通儀存在著重大缺陷。
魔通儀的原理很簡單,就是通過巨大的「魔道具」朝地脈發出加密脈衝,然後讓密碼通過魔力礦脈傳向遠方。這樣一來只要在礦脈連通的地方建設同樣的魔通儀,理論上就可以在非常遠的地方接收到訊號,實現遠距離通訊。
不過魔通儀的缺陷也很顯而易見。
通訊能被攔截,即便無法破譯密碼,也可以進行干擾。更不用說魔通儀過於巨大,除了成本高之外,如果操作員是內鬼,或者其中一處落入敵人手裡,整個通訊系統都會陷入危機。
因此魔通儀計畫早在誕生之初就被否決掉了。
建城以及魔通儀是兩層障眼法,國家之所以費盡心血調派大量人員與物資,其實是為了這裡的地底下埋藏的一座遺跡。
分散在世界各地的遺跡,其年代大多無法考究。通過出土的文物也許能夠大致推測建造的年代,但現存的大多數遺跡早在傳說時代就已經被建造,甚至還有傳聞一些是距今上萬年前,神創時代遺留的遺跡。
在傳說中,太古時代的人們曾經擁有很高的技術水平,只是隨著文明的毀滅而消失。
技術的遺失是隨時在發生的,即便是曾經統一整個世界的神龍王朝,也因為百年動亂而導致文明衰退,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更不用說遠比神龍王朝還要發達的太古文明。
換句話說,只要掌握了遺跡中留存的技術,就能一口氣提升國力,是不容忽視的重要存在。
根據王家文獻紀錄,伊爾札地下的這個遺跡其實早在神龍王朝鼎盛時期就已經被發現,只是一直被政府祕密掌控著,沒有公開。
後來王朝衰落,各地豪強紛紛獨立,札恩王國就控制這片地區。他們發現不知道為什麼,神龍王朝完全沒有動過這座遺跡,一切都是最開始的樣子。
賽維爾諾跟當時的團隊通過魔法手段測量了這座遺跡的大小與外型,確認了這是一個埋在地底下的巨大正方體。通過掘出的表面,他們知道這個正方體整體都是由一種又像是金屬又像是石頭的未知材質打造,這種材質非常堅硬,已知的任何手法都無法破壞。
正方體的頂面存在幾個簡單的凹槽,並刻有「由此開啟」的古代文字。想當然耳,他們沒有鑰匙。
當時的研究團隊想了一個方法,那就是利用魔通儀對地脈發射脈衝的原理,直接將功率放大百倍,做成一個巨型脈衝炮將遺跡強行轟開。這也是他們選擇在當地建造魔通儀的理由之一,不過看結果也知道,他們失敗了。
那時札恩與聖托雷的衝突業來越激烈。
當曾經寄予厚望的計畫變成乾燒錢的項目時,上層就中止了支援,並且要求研究人員全數返回。
然而,賽維爾諾卻在研究的過程中有了新猜想,認為可以通過製造「假鑰匙」,以及一些特殊的方法開啟遺跡。
他為此向上層請求延長計畫,然而此時的札恩已經沒有餘力在結果不確定的研究上投錢,賽維爾諾的請求並沒有被受理。
不甘的賽維爾諾最後決定脫離研究團隊,獨自留在此地進行解析。他說服了幾名同樣不希望中斷研究的夥伴,在撤離當天離開隊伍。
當時,他們參與的研究是最高機密,擅自脫離組織安排等於是叛逃,但他們認為只要解開遺跡,並且獲取其中的知識,國家就會認可他們,即便不行也無法忽視他們所掌握的技術。
賽維爾諾等人為了躲避搜捕,便逃進森林。他們利用自己的技術與手邊素材蓋了這棟小屋,並且打算在地底下挖出隧道,一路通往城市正下方的遺跡。
隨著時間流逝,隧道的工程順利進展著,同時伊爾札對他們的追捕也已經停止了。
於是他們改變計畫,為了更好的進行研究,他們以賽維爾諾為首,通過扮裝不露真面目的在城內給人療傷治病,藉機獲取大鐘樓(魔通儀)研究室的使用權,使用裡面尚未搬走的器械、以及通往地下的密道進行研究。
大巫師由這些人輪流扮演。
當其中一人扮演大巫師的時候,其他人就進行研究。文中還透露著賽維爾諾對那位矮人夥伴「圖金」的羨慕,因為他的身高與其他人相差太大,無法扮演大巫師,因此能夠全身心的投入到研究當中......
在這份研究筆記中,詳細記載了賽維爾諾的研究過程。
比如說,他研究遺跡上的那種「鑰匙孔」,認為真正的鑰匙是一種介於詛咒道具與魔道具之間的東西,並且以此為依據製作假鑰匙,還藉著診療的方便採取病人的血液來調配。
另一方面,他也表明在森林裡的隧道工程並沒有停止。因為他們發現遺跡表面布滿了彼此相連的複雜魔法陣,如果想要使用「假鑰匙」開啟,就必須要在遺跡另一側進行魔法誘發。
然而後來情勢有變。根據賽維爾諾在筆記裡的推測,他認為他們在伊爾札的活動傳到了王都上層的耳朵裡,賽維爾諾等人都是國內頂尖的人才,沒理由隨便放走,何況要是他們真的解開遺跡並掌握了什麼,指不定會擁有威脅到國家的力量。上面於是來了壓力,要求城主將他們抓回去。
由於當時大巫師這個名號在城內聲望很高,輕舉妄動肯定會引發民怨,因此賽維爾諾認為是城主放出謠言,汙衊他們是吸血鬼,並藉此活捉他們送往王都。
只是當時賽維爾諾他們的研究已經接近尾聲,隧道的挖掘也到了最後階段,誰都不願意放棄。於是他們讓同伴的一人潛藏在伊爾札,準備安放「假鑰匙」,而賽維爾諾與其他人則回來完成隧道最後的挖掘工作,進行側面的魔法誘發......
......沒想到在挖掘的終點,他們發現遺跡周圍埋著極其恐怖的「附生木」成體,首先遭到襲擊的同伴立刻被吞噬,賽維爾諾與他的矮人同伴捨棄了軌道上的台車,從隧道一路往回跑,但他們也沒有免於被寄生,在途中那名矮人逐漸支撐不住,只剩下他一人靠著魔法抑制住附生木,才能活著回來......
在筆記的最後,賽維爾諾表示他知道自己已經時日無多,於是振筆疾書,希望日後有人看到這本日記,能夠毀去他與同伴的遺體免得遺害人間,然後可能的話,就去完成他們最後的研究......
日誌寫到這裡嘎然而止,估計他寫到這裡就死了。
這本日誌直到最後都沒有解釋那名在城裡待命的夥伴怎麼了,「假鑰匙」又落入何人之手。不過「吸血巫師」已經確定了就是這夥人,伊爾札各種令人困惑的地方也一口氣解釋清楚。
日誌的內容在其他方面也解釋了不少謎團,像是他們用秘藥在房子周圍做了一層結界,防止魔物與蚊蟲入侵,同時又用秘藥吸引魔物,在小屋外圍布置了許多危險魔物的巢穴,以及這周圍的土地之所以寸草不生,也是因為撒了藥物的緣故。
另外遺跡周圍埋著的附生木,雖然日誌中沒有說明,不過羅亞猜測大概是第一個發現這片遺跡的神龍王朝相關人員留下的。
也許他們想等找到鑰匙再回來,又不想讓他人隨意探索,所以設下狠毒的陷阱......
讀完內容,從小在這長大的西莉亞因為衝擊太大而有點無法接受,不過撇開日誌記載的內容,兩人一致認為應該先完成賽維爾諾的遺願——比較簡單的那個。
精靈族裡有著入土為安,薄葬入林的說法,族中施行樹葬,也就是在屍體埋入土中之後,在上邊種棵樹來代替墓碑,這人的配偶與子孫也會葬在同一片森林中。
不過在筆記裡,賽維爾諾明確表示希望自己的遺體被毀去,而毀掉附身木的宿主最好的辦法就是一把火燒了。
坑道裡的那個矮人,因為坑道崩塌了所以只好放著不管,不過賽維爾諾的屍體處理起來不難。
羅亞把屍體用東西勾住拖出屋外,小心不碰觸到以免乾屍體內的附生木因為活人氣息而甦醒。
他在附近挖了個坑放進去,然後在屋裡蒐集了些木柴與煤油等物放入點燃,把屍體給燒了。
烈火中乾屍的四肢猛然抽動,彷彿活過來一般捲曲扭動,羅亞提防著上面的成體附生木逃離宿主,但也許是賽維爾諾用魔法抑制過的原因,屍體上沒有逃脫的宿生,全部都發出劈啪聲燒成黑炭。
吸血巫師最後的形體隨著熊熊大火化為一陣黑煙飄然逝去,最終化為烏有。
燒了許久,最終地上只剩下一堆碎骨以及碳渣。
羅亞找了個掃把將剩下的殘骸掃了,然後全數撒在林間。這麼一來也算是薄葬入林了。
望著消失在天空中的黑煙,西莉亞雙手合十,輕聲道:「塞維爾諾先生,請保佑我們。」
羅亞則聳聳肩:「塞維爾諾一定會高興自己成為森林的肥料。」
日誌裡寫著希望看到的人能繼承他們最後的願望,解開古代遺跡的謎團,也讓他們的死有價值。但羅亞跟西莉亞絲毫沒打算淌這灘混水,這本日誌要是公開出來,肯定會掀起一陣大浪,這股浪足以讓羅亞心煩意亂,也能讓西莉亞這樣的普通人徹底淹死。
所以最終兩人決定在這間屋子裡撈點油水後就走人,其他就當沒看見。
屋子裡保存著許多藥水,以及經過乾燥處理的草藥。
成體的附身木除了會進行主動捕食外,也會不斷釋放孢子,也就是說待在坑道裡的羅亞以及西莉亞早就不知道吸進去了多少。雖然好像也沒有這麼容易被寄生,但抱持著僥倖心理並不可取。
附生木生長於炎熱潮濕的地方,羅亞聽說過南方有一些傭兵會將嚴重感染的老鼠殺死後埋在土裡,幾天之後就會長成極具危險性的成體,是叢林戰的絕佳陷阱。不過這種法子也就在南方那種氣候管用,天氣一冷就死了。
這種植物根本沒有辦法在伊爾札這種地方生長,因此它實際上到底會不會釋放孢子,羅亞他們到底有沒有被感染都不好說,只能說有備無患。
至於為甚麼成體的寄生木還能夠活動,它到底是怎麼撐過冬天的,這大概只有當初埋設的人會知道了。
也許是考量到未來可能來到這裡的人,那本研究日誌中有提及附身木治療方法,甚至連調配藥水的草藥屋子裡都有,因此羅亞當場就進行調和。
治療被孢子感染的藥水有好幾種,最簡單的就數黑水草的藥水,原料在哪裡都找得到。因為根治需要連續喝一周,所以羅亞選了這個最簡單的。不過調配是簡單,但是味道就跟下水道的汙水一樣令人作嘔,顏色也是黑的。
喝過藥水,羅亞又重新把那本日誌仔仔細細重看一遍,然後就讓它留在原處。因為筆記保持打開的狀態已經很久了,書頁會自己翻開,於是羅亞又拿了個提燈壓著。
他們又搜索了其他房間,雖然沒有找到其他類似日記一樣的東西,但是找到了研究資料以及很多看起來超級昂貴的大型魔道具。
有一個房間裡放著一個大型精煉台,白色大理石的表面雕刻著各種凹槽。羅亞對精煉技術一竅不同,但他知道精煉台的價值,好的精煉台可以賣到上百萬,可惜他們搬不走。
別的東西也有很多是專門的魔法道具,對他們用處不大又沒法攜帶。最後兩人只蒐集了幾件魔道具、牆上的弓、床下的魔法劍。這裡保存的藥水只拿了用雙層瓶裝的治療藥水。
粗略估計,一路上的損失,以及原本預計的討伐報酬靠著這次搜刮一口氣賺了回來,還有剩餘,這趟也算值了。
西莉亞在廚房的櫃子裡意外發現了兩塊糧磚,被油紙包著,這裡沒有昆蟲與小動物侵擾,乾燥的東西易於保存,因此看起來還可以吃。她保險起見用小刀削掉表面一層,重新包好一起收了。
羅亞打開臥室裡的衣櫃,招呼西莉亞過來:「妳拿幾件衣服,快點把那身破爛給換了,把我的風衣還我。」
「確實,羅亞先生的風衣穿起來不怎麼方便呢。塞了一大堆東西,重得要死。」
「本來就不是設計給妳用的,別亂碰那些暗器啊。」
「不會碰的喔,所以請不要在這裡看著我。」
西莉亞把羅亞推出臥室,然後換上屋子裡的衣服。
西莉亞換完出來時,羅亞正靠著門外的牆壁等她。
「怎麼樣?」
「什麼意思?這些衣服都放很久了,穿起來不太舒服。」
「看起來很合身嘛。」
「這是誇獎嗎?這些都是男裝喔。」
羅亞沒有回答,只是聳聳肩。
這件衣服的樣式看起來像是精靈族的賽維爾諾的。因為西莉亞的身高算高的,所以長度沒有任何問題,只是胸部看起來有些緊繃。
「紮上腰帶應該就沒有問題了。羅亞先生,要準備走了嗎?」
「啊啊,沒有什麼忘記的吧。」
羅亞別開視線。
「嗯。走吧。」
在西莉亞點頭之後,兩人便離開了木屋,在下午的豔陽下返回森林。
然後當他們走過空地,一腳踏入樹林時,吸血巫師的小屋發生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爆炸,把屋頂都炸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