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數小時之前—--
「西莉亞!!」
隨著緹娜撕心裂肺般的大喊,燃燒著的巨大樹幹倒了下來,掩蓋了西莉亞兩人最後的身影,緹娜的吶喊也被隨之而來的轟鳴給覆蓋。
煙塵瀰漫,火牆倒塌,大批的八腳蟲如狂潮般隨之而來。地面塌陷導致無數巨樹的根基不穩,也讓無數巨木紛紛倒塌。
凡尼希娜張開幾張<禁止通行>防止殘枝落葉傷到大家,一邊與其他人一路狂奔,在無數傾倒的巨樹之間夾縫求生。
八腳蟲的大軍雖然在巨樹倒落時遭受了重擊,在混亂中四下逃散,有些卻重新捕捉到費爾茲等人的蹤跡,追了上來。
凡尼希娜一邊跑一邊用弓箭阻擊,她的弓法精準,藉著精靈敏銳的感官,以及<夜視>魔法,每一箭都能射中蟲子甲殼的縫隙,箭無虛發。不過隨著弓箭用完,她也沒有辦法了。
八腳蟲的劇毒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只要失誤一次就完了,大家只好繃緊神經逃跑。就這樣一直等到東方泛白,眾人才擺脫最後一隻八腳蟲。
經過了一整晚,大家都已經精疲力盡,全員靠著樹幹拼命喘氣。
艾力克的劍在途中丟了,用的是備用劍,費爾茲的武器也崩刃了。因為事出突然,他們失去了所有野營用品,只剩下腰包裡的物資。凡尼希娜自己也用完所有的箭矢,空有一張弓,雖然還有魔法可用,但如果再遇到緊急情況,魔力就會變得吃緊。
「媽的,這麼多八腳蟲……哈,我敢打賭我們的討伐量比公會一整年的量還多,要是拿素材回公會鑑定,評級都能跳兩級了。」
艾力克說完,一抹額頭上的汗,脖子一仰把水壺裡的水喝乾。
費爾茲也虛脫的靠著樹坐下。
「嗯……這種數量肯定不正常。緹娜你怎麼看?」
隊長徵求自己最信任的斥候的意見,但被叫到名字的人卻沒有心情回應。
「西莉亞她……。」
緹娜悲痛的低語著,聽到失散隊友的名字,眾人都垂下眼簾。
「緹娜,西莉亞她——」
「西莉亞本來可以不用跟我們出來的!她明明有平穩的生活,而且也不缺錢,如果她沒跟我們出來的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不…還不能確定她已經死了……」
「她被那顆該死的樹壓在下面啊!還有大火,八腳蟲,你覺得會怎樣!」
「緹娜!冷靜點!」
費爾茲忍無可忍,抓住緹娜的肩膀用力一搖。
「西莉亞肯定還活著。當時地面裂開了,她跟羅亞先生一起掉進去,我們看到的只有這麼多。」
「但…」
「再怎麼心急,事情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做出決定接下委託的是我,我會負起責任,但現在當務之急是想辦法離開森林,向公會通報請求協助。到時候如果妳想要發洩的話,再拿我出氣吧,好嗎?」
「我想不需要太操心,地面是空心的就代表還有活著的可能,何況還有羅亞先生在。我相信他們會度過難關的。」
凡尼希娜也過來安慰道。
「……嗯……抱歉,明明現在不是幹這種事的時候,我卻……」
艾力克接著說道:「是啊是啊,作為冒險者可是失格喲。以後多學著點,理性的判斷啊!理性。」
「哈啊!?你剛說什麼?垃圾廢物!」
「啊?怎麼了,我有說錯嗎貓女?」
「看來你是活的不耐煩……」
「喂,不要吵架。你們兩個要是沒事的話,就來幫忙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走。」
費爾茲從腰包裡打開地圖,並且拿著指南針對照使用。
「先不管他們了。凡尼希娜小姐,可以幫我看看路線嗎?我們貌似一直在往森林深處跑,已經脫離原定路線很遠了。」
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原定路線,但是他們有規劃探索範圍,並且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大大的紅圈。
「好的。還有,請叫我凡尼希娜吧。畢竟我的名字比較常呢。」
「啊,好......」
「嗯......我想,我們現在大概在這裡。」
凡尼希娜朝地圖中央一指。
「根據移動速度,以及前進方位來推算,位置應該錯不了了。」
現在他們所在的位置已經遠遠超出規劃範圍,來到圓圈外面。即便想要直線返回,一天以內也不可能回城。
「啊,我來看看……八腳蟲應該已經散了,白天的話遇到危險也比較好應付,走這裡回去的話……可以確認西莉亞跟羅亞的情況。」
緹娜湊過來說道。
但是費爾茲馬上拒絕了她的提案:「抱歉緹娜,但我想這很難說......大群八腳蟲襲來不是正常現象,在森林裡待得越久就越危險,應該盡快回去通報公會,再請諾亞先生等高階冒險者來一趟森林。聽我說,不是要將西莉亞棄之不顧,但如果西莉亞他們沒事,應該也會以回城為優先考量,我覺得應該先回城。」
「哈!?……抱歉,但是,也許西莉亞受傷了,被壓在樹下動彈不得。等到請人來救援說不定就晚了。」
「還有羅亞先生吧?」
「那個人是新手冒險者啊,再強又能怎樣,有可能我們都高估他了。」
「我不這麼想.....凡尼希娜.....認為呢?」
眾人一起看向凡尼希娜,她猶豫了一下,最終下了結論:「回城。」
「抱歉緹娜。但我想有羅亞先生在,他們會沒事的。如果連羅亞先生都沒辦法,等我們回去也來不及了,那個人不只武藝高強,身上還有很多魔道具,應該可以應付。」
「我知道了啦......」
緹娜不情願地說道。
「但是,魔道具嗎?」
「這......羅亞先生的手上戴著很多戒指。」
凡尼希娜不情願的說道,期望只透露一點訊息他們就能明白。但很可惜期望落空了。
「妳說那些看起來跟鐵環一樣樸素東西?那上面甚至都沒有魔石!?」
「只是看起來低調而已。」
凡尼希娜在內心嘆了口氣。
既然他們看不出來的話,那麼比起說明,還是展示實物更快,於是她脫下左手食指上的一個金色的戒指給他們看。
這個戒指表面有著花草樹葉的鏤空雕飾,一草一木精細入微。
那朵花的花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工藝原因看起來比較厚實,顯得更加光滑鮮嫩,花朵外型高雅,脈絡分明,戒指上的雕刻完美的還原了花的形態,是價值千金的昂貴飾品,不過單看外表,並沒有作為魔道具的任何特徵。
只是摘下來之後,凡尼希娜平放戒指,示意他們看內側密密麻麻的魔法紋路。金色的戒指上滿是綠色線路,如同藤蔓纏繞,而綠色最密集的地方,嵌了三顆略帶粉色的寶石。
「這種魔法戒指的寶珠跟魔法陣是裝在內側的,這樣一來既不容易損壞,也能隱藏自己擁有魔道具的事實......對戰士職業的羅亞先生來說,可能有作為底牌的意思。」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本來不想說的。不過事到如今,已經不是隱瞞的時候。
「原來如此......不愧是評級高的冒險者。」
費爾茲誇讚道。艾力克則是不會看氣氛的發問:「真厲害啊,我能問問這裡面存了什麼魔法嗎?」
「是只能作用於穿戴者的輔助魔法。」
凡尼希娜露出微笑,不再說什麼。其他人察覺到她的想法,也就沒有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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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稍事休息之後,又繼續上路。
現在決定的路線,是繼續往森林深處走。
根據地圖與他們所在的大略位置,繼續往北就可以看到一條橫貫森林的溪流。溪流經過歷代冒險者的證實,擁有穩定的流量與固定的河道,只要找到溪流,就可以順流而下,相對安全的回到伊爾札。
他們跟著指南針在森林中穿梭,時而停下來觀察獸跡,時而繞道行走。經歷了晚上八角蟲那件事,現在大家都格外小心。
凡尼希娜很久以前就對八角蟲有所耳聞,只是八角蟲算是地域性魔物,因此她從沒深入了解過,更沒有看過實物。她對於八角蟲的了解,全源自於公會聽來情報,以及出發前西莉亞告訴她的。
據說,八角蟲算是群居的肉食性蟲系魔物,喜歡潮濕陰暗的地方。由於是群居的,所以一但發現一隻八角蟲,就代表附近肯定還有其它的。但考量到食物來源以及巢穴等問題,數量也不會太多,一處地方有十隻就已經算多了。
仔細回想昨晚遭到襲擊的情況,由於守夜的是羅亞跟西莉亞,所以她沒能第一時間目睹襲擊,但她能肯定那些八角蟲是像潮水一樣由四面八方湧來的,數量成百上千。
想要看到這種場面,除非正好有好幾群八角蟲都聚集到同一處,而他們正好跑到蟲群的中間紮營——怎麼可能!
凡尼希娜越想越覺得奇怪:「......我想請問費爾茲先生,昨晚的那群八角蟲,應該算是異常吧。」
「叫我費爾茲就可以了喔。正如凡尼希娜所說,那個數量很明顯是異常。」
「但是,我在公會聽說有魔物增多的傳聞。」
「啊......確實是有那樣的傳聞,不過數量不可能這麼多。」
費爾茲搖搖頭。
「有人在森林裡遇害之後,公會曾發布撿骨頭的委託,魔物數量增加的情報有一半也是這麼來的。不過要是數量像我們遇到的這麼多,那公會早就有所行動了。從生態上來看,這麼多魔物匯聚在一起也奇怪......」
果然是異常事態,費爾茲也是這麼想的。
不過見識比他們更高的凡尼希娜有著自己的見解。她知道在一些極其稀有的職業中,有些人可以通過藥物等手段操縱魔物的行為,尤其是蟲系魔物,這種職業就是操蟲師。
從他們昨天遭遇的情況來看,怎麼想都像是操蟲師的傑作。
他們追來了?
凡尼希娜眉頭深鎖。她很清楚自己的處境,伊爾札很有可能是她死對頭的老巢,此時派人來殺她再正常不過。
問題就是,操蟲師到底在哪裡?
是潛伏起來跟著他們,還是作為內鬼躲在這次臨時組建的小隊之中?
時間過得特別快,走著走著,一轉眼就已經中午了。
眾人在樹林間的一塊空地上休息。因為野營用具全丟了,所以就沒有生火,啃了幾口乾糧之後靠凡尼希娜用魔法製作出來的純水解渴。
因為過於疲勞,凡尼希娜只吃了幾口乾糧就吃不下。
她靠著樹幹,雙眼閉著休息,只靠其它感官警戒四周。
巨樹林立的森林中沒有風,只有微弱的空氣流動。
閉上眼睛之後的感官變得更加敏銳,凡尼希娜可以感覺到輕微的氣流撫過毫毛,把樹林的氣息送進鼻腔。
濕潤的樹皮以及樹葉帶有一種獨特的清新,濕潤的落葉以及土壤帶有一種獨特的腥味,這些微弱的味道帶給她一種獨特的體驗,似乎是遺傳自母親的精靈血統帶來的影響,森林的味道讓她感到無比親切。
就在凡尼希娜舒服得快要睡著時,她突然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一絲很但很淡薄荷味,混雜著像是鐵鏽一樣的味道參進了森林的氣味中。這絲味道很但很淡,即便是半精靈的她,也只有在閉上眼睛全身心的倘徉在氣味的海洋中,才得以察覺。
薄荷跟鐵鏽?
這裡怎麼會有這樣的氣味?
而且這兩種味道一點也不搭,混和在一起極其古怪,但就是這樣一絲奇怪的氣味勾起了凡尼希娜的回憶。
她猛然睜開眼睛。在她正對面,費爾茲正把一個空的雙層瓶放回腰包,那奇怪的味道就是從那裡傳來的。
「是你——!」
凡尼希娜大叫著撲上去,抓住費爾茲的衣領。
「咦!?怎麼——」
「你是——」
凡尼希娜綱要開口,立刻察覺到身後有動靜,連忙轉身張開<禁止通行>。盾才張開,天上便掉下一隻一人大小的巨型蜘蛛,咚的一聲落在半透明的護盾上。
那隻蜘蛛通體雪白,粗大的口器還滴著黃色液體。牠身上並非光滑,反而凸凸凹凹,長著無數像肉瘤或者棘刺一樣的東西,在地上逆光向上看,正好和樹葉陰影融為一體,非常難以發現。
這個時候<禁止通行>的缺點就完全顯露出來了。這護盾只能吸收衝擊,因此沒有辦法把那隻巨大的蜘蛛給彈開,甚至因為其特性還幫那隻蜘蛛吸收了落下的衝擊,做了最好的緩衝軟墊。
「嗚哇!!」
突然一隻這麼大的蜘蛛落在眼前,嚇得費爾茲張口大叫。不過凡尼希娜經驗老道,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第一時間就拉著費爾茲遠離剛才的位置,然後反手一個<紅蓮槍>,烈焰形成的橘紅色長槍從空中激射而出,直接貫穿突然冒出來的白色蜘蛛。
那隻蜘蛛被釘在地上,四肢一陣亂擺,便被烈焰給徹底吞沒,在嗤嗤聲下化作焦炭。
「什,啥!?」
不只是費爾茲瞪大眼睛,連艾力克和緹娜也驚訝得張大嘴巴。
凡尼希娜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誤。
在組隊進入森林的時候,她曾說過自己不善長火系魔法。不過剛才事出緊急,想都沒有就高略使用了中級火系魔法,還是連專攻火系的魔法師都不一定會使用的強大攻擊魔法。
「沒時間解釋,更多的要來了。」
凡尼希娜側耳傾聽之後,推著眾人往樹林裡跑。
雖然周圍一點動靜都沒有,但憑藉著優異的聽力,凡尼希娜已經察覺到遠處樹冠一連串不正常的沙沙聲正在不斷逼近。
大森林裡最難對付的魔物,繼八腳蟲之後,接下來是白色巨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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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巨蛛,是居於樹冠的群居魔物,會用蛛絲製造陷阱,也會主動撲殺獵物,其體液具有極強的腐蝕性,弱點是怕火......
凡尼希娜一邊奔走,一邊讓新遭遇的情況化作資訊,與已經知曉的既有情況融合。思考。
白色巨蛛可以在樹冠之間跳躍移動,在地面的他們肯定跑不過。但是凡尼希娜憑藉敏銳的聽覺,察覺到地圖上標示的溪流已經在不遠處,因此打算優先前往那裏。
只要有水的話,就不用擔心火勢延燒。既然是有著穩定流量與河道的溪流,可以想見周圍的樹木也會比較少,對付起白色巨蛛會容易許多。
「......喂,妳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這時,緹娜打斷她的思路問道。
「費爾茲怎樣了?剛才那是什麼情況,我們是要跑去哪裡?」
凡尼希娜瞥了她一眼,並沒有放慢腳步:「去溪流。已經很近了,我們要在那裡解決白色巨蛛。」
「哈......什麼跟什麼,解釋清楚呀!這跟費爾茲又有甚麼關係?」
「跟八腳蟲的情況一樣,費爾茲是標靶——」
凡尼希娜一馬當先衝出樹林,落在了空曠的河道上,周圍豁然開朗。
這一帶的確有一條溪流,而且流量穩定。這裡河道非常寬廣,但河水卻不深,雖然每年春季融雪都會導致溪水暴漲,但現在最深處只到膝蓋。
溪流周圍有一些傾倒的樹幹與落枝,但不影響溪流的流向。周圍十分空曠,只有潺潺流水與大片白花花的卵石。
「標靶是什麼?」
緹娜仍然糾纏不休,凡尼希娜意識到如果不給她一個令人滿意的答覆,她會一直糾纏下去,只好嘆了口氣,趁著空閒解釋。
昨天夜裡的八腳蟲襲擊,顯然是有操蟲師在背後搞鬼。
操蟲師能夠通過氣味濃烈的藥水操縱蟲子,即使某些特定藥水人類聞不出氣味,蟲子仍然會有反應。藥水可以讓蟲子狂躁,驅散,或者聚集於特定區域。而其中有一種特定的技巧叫做「標靶」,可以讓蟲子跟著特定的味道,藉此完成難以做到的遠程操控。
而他們這群人裡的標靶就是費爾茲。
「操蟲師通常會讓目標沾染上藥水來製造標靶,不過這一次是特例。因為你,你用了魔化藥。」
凡尼希娜嚴肅的看著費爾茲,後者則瞠目結舌,完全沒想到是自己引起的禍患。
「魔化藥是讓人獲得魔物力量的藥水,魔物對這種氣味很敏感,是天然的標靶。午夜或者中午服用,我說的沒錯吧。」
「這......」
「靠著藥物獲得的力量就這麼吸引人嗎?」
凡尼希娜冷冷嘲諷道。
費爾茲啞口無言,像個做了壞事的孩子一樣沉默的低著頭,雙手的拳頭越握越緊。
他藉著藥物獲取力量也許有自己的苦衷,但由於他的行為而使大家陷入危機,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他大概在糾結著吧。
「費爾茲固然有錯,但是妳也隱瞞了實力不是嗎?昨晚妳要是能使盡全力,也許西莉亞還跟我們待在一塊,妳不打算說什麼嗎?」
緹娜不悅的瞪著凡尼希娜,不過後者什麼都沒有說。
火系魔法是凡尼希娜的底牌,是用來保命的關鍵,除非不得已否則不會輕易使用。她打算只使用最低限度的,以及比那稍微強一點點的魔法來度過難關。
西莉亞那件事算是失誤。沒有人會知道那裡的地下存在巨大空洞,他們會掉下去。
不過現在再爭論已經沒有意義了。
「說到底,為什麼會有操蟲師跟著我們?」
雖然緹娜問著這些問題,但凡尼希娜已經沒有再聽了。
不遠處的樹林傳來一陣騷動,樹冠上層飛起一群鳥類,發出聒噪的叫聲。
樹林間的晃動隨即來道河岸,但不等魔物現形,凡尼希娜就右手橫揮:「<紅獄煉衣>!」
空中突然出現一片由火焰形成的巨網,巨網橫在空中,正好擋再樹林與河岸之間。如果魔物想要跑出樹林,那就得三思了。
凡尼希娜沒有留下太多時間,接著發動魔法:「<十連魔法.紅蓮槍>!」
十枝烈焰長槍出現在空中,然後朝樹林裡飛去。即使樹林裡濕氣濃厚,再高溫形成的長槍轟擊下也燃起大火。
濃煙與熱浪向眾人逼來,他們連忙渡過溪流,站上另一邊的河岸。
「<火嵐>!」
凡尼希娜再次使用魔法,這一次是熊熊烈火形成的龍捲。森林裡的火勢轟然增大,形成一整片火牆,樹林裡的白色巨蛛為了逃避火焰紛紛跳下樹,冒死朝溪流衝來。不過這些魔物大多被<紅獄煉衣>形成的火網燒死,剩下的落網之魚也被凡尼希娜的<紅蓮槍>給解決。
火勢越燒越大,凡尼希娜為了確保白色巨蛛不會從旁邊突圍,把沿著河岸目光所及的巨樹都挨個點燃了。火焰形成的城牆沖天而起,形成一道奇觀。
眾人這時才考清楚,凡尼希娜與其說不擅長火系魔法,倒不如說這其實是她的專長。
使用了數個中級魔法的凡尼希娜因為魔力缺乏而站立不穩,連忙拿出補魔的藥水喝下。
「走吧。操蟲師大概被困在對面了,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燒死,不過我們最好趕快離開......我知道你們有很多問題想問,等到到了安全的地方我會告訴你們的。」
「好吧。暫時信妳一回。」
緹娜秀眉微促,帶頭往下游走,但沒走幾步,她就伸手亂揮。
「什麼啊,這些該死的蜘蛛絲,都飄到這裡了——」
「等一下,妳別亂動。」
身後的費爾茲突然說,聲音十分嚴肅。
他的手伸向她的脖子,然後輕輕的,撩起一根絲線。
費爾茲捏過絲線,拉了拉。絲線沒有斷裂,反而因為這幾下擺弄而割破了他的手指。那絲線不同於一般蛛絲,更粗,更有韌性,並且更加危險,這確實是白色巨蛛的吐出的絲。
只是,蛛絲遇火融化,為什麼這條可以完好無損的飄過來?
「你也別動,費爾茲。」
費爾茲後面的艾力克說道。
然後凡尼希娜也一拍艾力克的肩膀。
蛛絲並非來自烈焰燃燒的那一側河岸,而是來自他們的頭頂。
那裡的樹葉遮蔽陽光,再微風下緩緩搖動。天空中飄下一席薄紗,逐漸往他們這兒飄。
「這邊也有!?」
凡尼希娜抬手就是一發紅蓮槍,那一片白色薄紗立刻被融化,變成黏稠滾燙的液體滴落,同時還發出一股惡臭。
費爾茲連忙用<生火>魔法燒斷自己與緹娜身上的絲,艾力克則點燃了緊急用的火把。
「去溪流正中央!凡尼希娜,魔法拜託了!」
費爾茲說著,帶頭朝溪流中心跑去,其他人也接連跟上。但凡尼希娜卻猶豫了。
為什麼這一側的河岸也有?
操蟲師操縱蟲群時,必須對蟲群使用藥物,即使是「標靶」,也必須先控制蟲群,再指定標靶。那麼為什麼他可以同時操縱河岸兩側的白色巨蛛?因為他預料到了我們會前往溪流,所以控制了其中一側的蟲群之後,又前往另一側了?
換句話說,操蟲師應該是待在沒有火的這一側。
然後,操蟲師真的會一個人前來森林嗎?操蟲師是後衛職業,雖然森林是他的主場,不過一但被發現,本體幾乎沒有戰鬥能力的缺點就凸顯出來了。對方會不會帶著護衛?
雖然沒有任何徵兆,不過凡尼希娜卻感覺本能的警鐘瘋狂亂響,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是那些人,那些人來殺我了,他們要確實的除掉我——!
「不要待在河道!快進樹林!」
凡尼希娜朝他們大喊,不過沒有人理她。
「妳瘋了嗎!?」
緹娜對她大叫。
確實,她也覺得自己瘋了。這裡全都是蛛絲,待著就只有死路一條,但她仍然相信自己的直覺。
凡尼希娜燒掉自己身上的蛛絲,然後跑向費爾茲他們那裏。
「不要待在空曠的地方,我有不好的預感!」
「哈......妳在說什麼,過去的話才是自己找死吧!?」
「我也不知道——」
凡尼希娜不知道該怎麼說服他們。也許說出一切真相他們就會相信,但沒有時間了。
總之,得先把那些白色巨蛛給清理掉。那些巨蛛就像是為了把他們逼到河道中心一樣,只待在河岸的樹林裡,毫無動靜。
凡尼希娜抬起手掌想要使用魔法,但突然啪的一聲,手臂傳來一陣劇痛,骨頭與皮肉綻開。
一支大鐵箭射穿了凡尼希娜的手掌,貫穿了她的手臂。那根鐵箭有小指粗細,頭部呈螺旋形,樣式相當獨特。凡尼希娜見過幾次,知道這是圖瓦剛那邊的獨特武器「布拉特手弩」專用的箭矢。
凡尼希娜想都沒想,就張開<禁止通行>擋在眾人面前,轉眼間咚咚數聲,又有幾支鐵箭砸在盾上。
「快點進樹林!」
她大喊著。
敵暗我明,對方只要等待<禁止通行>的時效到期,就可以趁著凡尼希娜重新張開護盾的空檔攻擊,待在這裡將會陷入被動。
岸邊的樹林裡藏有白色巨蛛,這麼跑過去等於是送死,因此凡尼希娜忍著劇痛,勉強在開著<禁止通行>的同時使用了<紅蓮槍>,把樹冠給點燃起來。
「趁現在!從底下通過......」
「知道了,走吧!」
費爾茲當機立斷同意了,於是眾人立刻在凡尼希娜的掩護下往樹林跑。
但是在這個時候,啪的一聲,凡尼希娜身後的愛力克摔倒在地。凡尼希娜回頭查看,卻發現他摀著肩膀,表情痛苦。
艾力克的肩膀上也插著一支大鐵箭,鐵箭射碎肩胛骨,從鎖骨下面貫穿而出。鮮血落在水裡,立刻把周圍染成鮮紅。
不可能!凡尼希娜特別小心的在前面張開<禁止通行>擋住箭矢,艾力克不可能中箭。除非身後的火海之中,還藏有—--
啪的一聲,凡尼希娜覺得自己被人當胸打了一拳,鐵鏽的味道從喉嚨中湧現,接著便吐了口鮮血。
「凡尼希娜!」
她聽到有人大叫,但驚恐與意外佔據了自己的意識,視線與聽力也逐漸模糊,聽不清是誰喊的。
她低頭往下看,發現自己胸口插著一支鐵箭,一箭穿心。
咦......不對......還有神之血,得拔出來,然後......
咚咚幾聲,凡尼希娜遲緩的轉過頭,發現自己還張著<禁止通行>護著眾人,另一隻手則插著大鐵箭。
不行......不行解除護盾......神,神之血......再支撐一下......
她艱難的用那隻被鐵箭貫穿的手去觸碰腰包,但手指不住顫抖,怎麼也拉不開腰包的扣子。
「凡尼希——妳——」
似乎有人在講話,但聽不清楚。凡尼希娜跪坐下來,她發現有人跑過來扶助她,但她馬上推開那個人。
雖然不知道是誰,但不能跟她待在一起,因為那些人是來殺她的。
「跑——快逃——」
凡尼希娜咬牙擠出幾個字,用最後一點力氣施放魔法。
並不是什麼<紅蓮槍>之類攻擊魔法,而是給每個人施加<空氣護盾>。
空氣護盾的防禦力比不上<禁止通行>,遇到這種大鐵箭根本防不住,但至少能偏開要害。剛才被她點燃的這一側河岸,燃燒的樹枝不斷落地,把地面的灌木也給點燃了。不過如果有<空氣護盾>的話,火海裡也能走一遭了。
也許背後那熊熊燃燒的火海中,潛伏的狙擊手也使用了這個魔法。
凡尼希娜恍然大悟。
她給他們施加的<空氣護盾>比以往更加用心。雖然要施加在別人身上很難,自己又難以集中精神,但她還是做到了,護盾至少能撐一分鐘——不,也許是三分鐘—--
又有幾箭插進自己的後背,肩膀以及脊髓。凡尼希娜往後摔倒,冰涼的溪水從她身上流過,灌進耳朵,一點點帶走自己的熱量。
一直堅持到現在的<禁止通行>化作光粒散去,在那華美的光芒中,她彷彿看到了雙親的身影......
爸爸......媽媽......
她張口想要呼喊,但冰冷的溪水卻灌進口鼻。腹部與胸部傳來重擊,她意識到好幾箭插進身體,但已經沒有痛覺了。
好幾個幻影從眼前閃過,那是冷漠的、精靈族的母親,以及開朗的人族父親。
那雙溫暖的大手撫過她的頭髮,在上面插了一朵小花。
......爸爸!我想要當冒險者,跟爸爸一起去冒險!
抱歉......爸爸我呢,已經不做冒險者了......
溫柔的人......強壯的人......努力的人......再怎麼努力,還是比不上有天賦的人......
桌上擺了瓶魔化藥。
爸爸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蜷縮在牆角抽泣的母親......
突然之間,視野變得清晰起來。凡尼希娜仰望天空,視線所及的地方已經沒有人了。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凡尼希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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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流兩岸的樹林還熊熊燃燒著,一時半會停不了。因此在擊倒目標之後,躲藏其中的黑衣人第一時間就出來了。
分別藏在兩側樹林的黑衣人各有一名,他們除了全身黑衣之外,臉部也用黑布蒙著。兩個人身上的服裝都已經被燒得破破爛爛,露出的皮膚也都被濃煙燻黑,眉毛被燒得稀稀落落。
依靠魔道具發動的<空氣護盾>中途就消失了,他們不得不靠著毅力忍耐烈火的灼燒。因為單憑自身實力,在空曠的地方與這次的目標戰鬥他們必死無疑。
「老頭子還好嗎?」
其中一個身高較高的黑衣人朝樹林裡發問。
又一個人影從樹林裡走出來。
這個人身上爬滿了各種各樣的蟲子。甲蟲、蝴蝶、木引蟲、青殼蟲,背後還趴了一隻碩大的八腳蟲。這些蟲子被火燒得稀爛,那人一揮手就劈劈啪啪落地。最後他扯下背後不斷蠕動的八腳蟲,露出一身完好無損的棕色斗篷,走到兩名黑衣人面前。
「無恙。你們呢,還能繼續進行任務嗎?」
「請不要小看我們。雖然實力不及你,但這種程度不會影響到任務。」
「沒錯。」
「那就好。」
棕斗篷點點頭。
「接下來剩下滅口了。但是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蟲群已經不多了,只剩下十幾隻蜘蛛,接下來還需要你們的協助。」
「知道了......在那之前,這個要怎麼處理?」
較矮的那個黑衣人踢了一腳一半浸在水中的凡尼希娜屍體。
「不用帶什麼回去報信嗎?人頭之類的。」
「不用。」
棕斗篷從黑衣人手中拿過布拉特手弩,朝著屍體頭部射了一箭。箭矢直接插進眼眶,貫進腦袋裡,不過流出的血液卻沒有多少。
心臟已經停止跳動,晚秋冰冷的溪水讓屍體冷得很快。
「確認死亡就好。血腥味會暴露行蹤,沒有益處。」
棕斗篷把插在凡尼希娜身上的箭矢一一拔出,扔在河岸,然後拿出瓶瓶罐罐一陣擺弄。
「我讓蟲子把箭矢掩埋,屍體放著不管,只要兩天就會被吃乾淨。這樣就足夠了。」
「......了解。」
「怎麼,你還有什麼想問的?」
「不,我只是在想,隊長會不會有事。」
「那人的監視目標雖然危險,不過也只是監視而已,不會有問題。我們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
「說,說的也是。」
「走吧,不要迷惘。這些都必要的犧牲。當黎明到來,世人就會感謝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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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最終什麼也看不見。這種感覺就像有什麼東西糊在眼睛上,怎麼眨眼視線都不會變得清晰,只是光線卻並沒有減弱。
凡尼希娜眼前是一片明亮的白光,那白光是如此的亮,照得她看不見任何東西,但是卻又一點也不刺眼。
「凡妮......凡妮......」
凡尼希娜聽到有人在叫她。
她一回頭,眼前的光線突然暗了下來。
她正待在熟悉的家中,躺在放了軟墊的長椅上。
「想要睡的話就去臥室,在這裡睡著會落枕的喔。」
「唔......爸爸,我沒有睡著。我只是稍微躺一下下。」
凡尼希娜立刻正坐,然後突然呼哇的一下張開雙臂。
「看,我沒有睡著,我很精神。」
「好,妳很精神。晚餐想吃什麼?我們等一下一起去買。」
「媽媽呢?」
「我不是跟妳說了嘛,媽媽她今天不回來。」
「又來了。」
凡尼希娜鼓起嘴。
「好了,媽媽也不是喜歡才這樣的喔,妳知道......」
「我知道啦。」
凡尼希娜打斷父親的話。
「好吧......對了,妳要不要來試試看?在妳睡覺的時候,我把妳的胸花修好了。」
「要!」
凡尼希娜大喊。
於是父親牽著她的小手走下樓梯,來到地下室。
這裡是父親的秘密工房——雖然大家都知道有這樣一個房間,不過它就是秘密工房。
房間裡放著磨砂輪、台鉗等等各種各樣的工具,金屬鑄塊,還有一個小爐子用於鍛造。父親牽著她來到工作台前,那裏正放著一朵金屬的小花。
「瞧,我已經把壞掉的機構給換掉了,裡面的泥沙也清理乾淨。」
「啊!這裡不一樣。」
「好眼力。」
父親摸了摸她的頭,開始細心講解。
胸花改進了結構,變得更不容易進砂土,構造也進一步簡化,整體穩定性提升。
凡尼希娜有聽沒有懂,但卻聽得津津有味。她從父親的語氣中感覺到了熱情,現在是那個總是溫柔隨和的父親唯一展現出強烈感情的時候。
「妳聽懂了嗎?」
「懂了。」
凡尼希娜回答。
接下來的時間,父親教她如何使用這朵「胸花」。
花瓣可以展開彈射,雖然沒有開鋒,卻也足夠當作暗器。花蕊處則如同蜂巢一般,裝有無數細小毒針。這些毒針每一根都可以投射,只要旋緊發條就可以逐一發射,毒針都餵了父親稱之為「癢癢水」的藥水,只要被刺到就會止不住的發癢,不管怎麼撓都沒辦法止癢,只能等上三天三夜讓它自己停止。
「記住了,中間的這根要用特殊按鈕才能發射,是超級癢癢針,只能對壞人使用哦。」
「好——」
凡尼希娜用力的點點頭。
「嘿嘿,爸爸最厲害了,比媽媽厲害一百倍。」
「沒有這回事......」
「不要!爸爸就是最厲害的,比媽媽厲害。」
凡尼希娜鼓著嘴撲進父親的懷裡。
父親苦笑著,把她抱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膝上。
「看到這朵小花沒有?」
父親指著工作台上放著的花瓶。
花瓶裡放著一朵白色的花,花朵的花瓣看起來比普通的花更厚,看上去也更加鮮嫩光滑。凡尼希娜從來沒有在野外看過這種花,不過花朵的樣子卻似曾相識。
「這朵花叫作賽希莉亞,只生長在有著兇惡魔物的峭壁上,非常稀有。只有像妳媽媽那樣厲害的冒險者,才有辦法摘下這朵花平安回家喔。」
「唔——」
父親溫柔的撫著她的頭,講述母親作為冒險者的事蹟,不過凡尼希娜卻不高興起來。
雖然周圍的人都說母親是個偉大的冒險者,凡尼希娜家也確實靠著母親賺來大量金錢,過著優渥的生活。但是在凡尼希娜的記憶裡,母親只是個總是不在家,即便在家也整天板著一張臉的陌生人。
跟母親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幾乎只有在教授魔法時才能聽到她那嚴肅的聲音,凡尼希娜甚至不記得母親有沒有抱過她。
母親就是那樣冷漠的人,冷漠得讓她懷疑起自己是不是被撿來的。
「這朵花才不了不起呢。以後我也會變成偉大的冒險者,然後我要跟爸爸一起去冒險,摘很多很多這樣的話,再把它們全部都送給別人。等到每個人都有了,就一點都不了不起,但是爸爸送我的胸花只有我有,所以爸爸最了不起。」
凡尼希娜鼓起嘴巴。
不過父親卻露出苦笑,從花瓶裡拿出那朵花,別在她頭上。
「抱歉,凡妮,爸爸我已經不是冒險者了......而且到了那時,爸爸可能老了,爬不動山了。不過妳可以跟媽媽一起去冒險......」
「如果爸爸走不動的話,那我就揹著爸爸去冒險!」
凡尼希娜大聲的說。
「說到做到喔。」
但是,她終究沒有做到。
她還記得,幾年後,她在家附近的公會裡當上了冒險者。
母親雖然冷漠,但仍然會跟父親一起,傳授給她體術以及魔法。雖然她不論是天賦還是知識都遠遠比不上母親,但是當上冒險者之後,她仍然很快的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公會新秀。
她仍然沒有忘記年幼時的那個約定。
當時的約定聽上去幼稚無比,但年幼時許下的願望才是一個人真正的夢想。當人們成長到足夠成熟,卻因為現實世界的各種因素而放棄那個最初夢想時,他們就放棄了站上某個頂點。
凡尼希娜還沒有放棄那個夢想,她正以常人無法想像的速度不斷成長。
當時父親的年齡還只有三十幾歲,雖然以冒險者的標準來說已經算老了,不過體能還沒有退化的這麼厲害。
她只要再強一點,再強一點,就可以帶著父親去那道魔力淤積的山谷,摘取極為稀罕的白花。
直到魔化藥的出現毀了她的一切。
曾幾何時,這種藥物已經滲透到了平民百姓之間。
只要喝了就能變強的藥水,售價雖然部便宜,但也不貴,冒險者之類的職業輕易就能購買。當時還沒有什麼限制,供貨也很充足,不管是警備隊還是強盜一律都用這種藥物,就連父親也......
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父親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但她曾經猜想過。
作為冒險者的父親在工作中認識了精靈族的母親之後,兩個人很快就結為連理。
從公會裡聽來的消息,一開始他們也曾組隊四處冒險,不過在一次事故之後,父親受了重傷,雖然靠著治療師的照料以及藥水順利康復了,但他從此以後就沒有回到隊上,而是直接引退了。
凡尼希娜大概知道這裡面發生了什麼。
父親的實力跟不上母親。精靈族的魔法師不管在哪裡都是萬裡挑一的人才,但父親只不過是實力普通的人族戰士,即使再加上他機關方面的研究,也不過是還算不錯的普通冒險者。
發生事故之後,有人說是母親逼他退役的......自此以後他就在家裡打掃環境,照顧小孩。雖然持續著機關術的研究,卻始終是些登不了大雅之堂的作品。
靠女人養,吃軟飯......到處都有人在說這些風言風語,即使再怎麼溫順的人,也無法對此視而不見。
自尊心,或者是其他的什麼,比如想要陪自己的女兒去採花......不管怎麼樣,他開始嘗試使用魔化藥來增強實力。也許最初效果還不錯,但父親遇上了極其罕見的變異案例。
回憶開始變得混亂且模糊......整個城鎮都亂糟糟的一片,當凡尼希娜回到家的時候,只看到一片斷垣殘壁,母親正在原本她稱之為家的地方,與一頭巨大的怪物戰鬥。
雖然外型是如此醜惡兇猛,但凡尼希娜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那就是父親。
「住手啊——!!」
魔法在凡尼希娜撕心裂肺的吶喊聲中肆虐起來,即便她拚命阻撓,仍然不能阻止父親被斬殺的命運。
望著倒地的怪物和滿地廢墟,凡尼希娜只覺得心中充滿絕望。
她不記得當時自己說了什麼,但接下來的事她一輩子印象深刻。
殺死了變成怪物的父親之後,母親彷彿死了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然後她像是察覺到了身後有人一樣,緩緩過頭。
凡尼希娜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表情。
雖然母親總是很冷漠,不管在哪裡臉上總是一副表情,不過這一次她所看到的卻比以往更甚以往。母親的雙眼如同黑洞,裡面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彷彿就像活死人,身體雖然還活著,心卻已經死了。
母親緩緩的走了過來,用手觸碰凡尼希娜的臉。
「凡妮。」
她第一次用跟父親一樣的方式稱呼自己。
「凡妮,對不起。」
那句話空蕩蕩的沒有一點生氣,在說完之後,母親的手上突然出現一把由魔法生成的光之劍,然後她就用那把劍貫穿了自己的脖子。
當場死亡。
就在一夕之間,凡尼希娜失去了雙親,失去了一切。
在那之後,凡尼希娜過得渾渾噩噩,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除了不斷努力變強之外,她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調查魔化藥。
魔化藥的生產,運輸,還有販賣,她理解的越來越多,一種念頭就在她心裡紮根越深。那是復仇。
徹底毀掉魔化藥,讓製做出這種東西的人付出代價,讓這種藥物在世界上徹底消失。
不知不覺間,她眼裡只容得下這個念頭,對剩下的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偶然間,凡尼希娜聽到了一些關於長命種族的知識。
像精靈這種長命種族,一生之中總會認定某件事情為人生的目標。
這是他們最重要的決定,因此決定不會隨便做出。但是當這件事一但認定,他們便會展現出短命種族無法匹敵的毅力,長達數百年為了一個目標不斷努力,而當他們完成了這個目標,或者目標消失時,他們的壽命就到頭了。
如果用這種理論來解釋的話,那麼對於母親來說,她所認定的東西就是父親吧。
而換成凡尼希娜的話,就是徹底搗毀魔化藥。
跑馬燈快速跑完一圈,凡尼希娜又一次回到了只有光線的那個空間。
這次就該結束了吧......凡尼希娜這麼想著,不過轉眼間,她又回到了小時候的樣子。
「我比較喜歡爸爸做的花。」
年幼的凡尼希娜不滿地說道。
不過父親只是摸摸她的頭:「比起我送的花,媽媽送的花更貴重喔。」
聽到了父親的話,凡尼希娜下意識的去看那個戴在手上的戒指。那個戒指表面有著花草樹葉的鏤空雕飾,一草一木精細入微......
「可是,我還是比較喜歡爸爸做的花。這個只是戒指而已。」
她一直是這麼想的,只是個戒指而已。即便到了現在,她知道這是一個魔道具,但仍然沒有搞懂使用方法。
只是這一次,朦朧中的回憶卻逐漸進入父親之中,那是穿梭,共感,難以解釋的某種東西。
她宛如一個旁觀者,看見年輕的父親和身著冒險者裝束,冷靜幹練的母親,兩個人正圍著嬰兒床,看著熟睡中的凡尼希娜。
「我啊,就算拚上性命也絕對會好好守護這個孩子的。」
父親看著小孩熟睡的睡臉,輕聲說道。
「是嗎。」
母親冷淡的說道,語氣仍然是這麼冰冷,彷彿就像得知了一件事不關己的事。
然後母親,雖然仍是那幅冰冷的表情,但似乎變得溫柔了一些。她拿下了用細鍊掛在脖子上的戒指,放入凡尼希娜的小手中,然後用雙手捧起孩子的手。
「我也發誓,會好好守護這個孩子——以言靈為刀,以星輝為鑿,刻祈語於金石之上;不管身在何時,不管樹長何處,以此身化做生命守護之花......」
在父親驚訝的目光下,彷彿強風吹過,從母親體內流出的「生命」快速流進了這個戒指——然後她看到父親與母親,兩個人低頭親吻她的臉頰。
等一下,別走—--
她伸手想要抓住什麼,但卻看到那個戴在左手食指上的戒指。
一瞬間,戒指上的賽希莉亞花如同真正的花朵一般盛開,然後手指、手掌、直至手臂也盛開一朵朵花 。
白花在手臂上盛開,然後就像手臂全變成了花朵一樣,花朵嘩的散落,手臂也煙消雲散。
凡尼希娜低頭俯瞰,發現自己的身體也都逐漸化為花朵,胸口、頭臉,無一不是雪白的賽希莉亞花。
此時的她已經成為了像是靈魂一樣的東西,低頭俯視自己的身體和地面。
沒多久,她的身體便化為一座花海,花朵還持續向周圍盛開。
然後她感覺到花底下有什麼東西在糾結盤紮,越綁越緊,逐漸成了某種有重力的東西。
靈體的凡尼希娜被那種重力吸引,忽然往下墜落,一頭撞進花海。
「啊——」
凡尼希娜猛然坐起,映入眼簾的是冒著灰煙的兩排巨樹,以及因為溪流貫穿而露出的一線天空。
身體濕漉漉的,因為寒冷與虛弱正不斷發著抖,視線也十分模糊。凡尼希娜分不清東西南北,本來想要站起來,卻又倒了回去。
她再一次試圖起身時,感覺身上纏了什麼,低頭一看,發現白花鋪滿了河岸。
「西莉亞!!」
隨著緹娜撕心裂肺般的大喊,燃燒著的巨大樹幹倒了下來,掩蓋了西莉亞兩人最後的身影,緹娜的吶喊也被隨之而來的轟鳴給覆蓋。
煙塵瀰漫,火牆倒塌,大批的八腳蟲如狂潮般隨之而來。地面塌陷導致無數巨樹的根基不穩,也讓無數巨木紛紛倒塌。
凡尼希娜張開幾張<禁止通行>防止殘枝落葉傷到大家,一邊與其他人一路狂奔,在無數傾倒的巨樹之間夾縫求生。
八腳蟲的大軍雖然在巨樹倒落時遭受了重擊,在混亂中四下逃散,有些卻重新捕捉到費爾茲等人的蹤跡,追了上來。
凡尼希娜一邊跑一邊用弓箭阻擊,她的弓法精準,藉著精靈敏銳的感官,以及<夜視>魔法,每一箭都能射中蟲子甲殼的縫隙,箭無虛發。不過隨著弓箭用完,她也沒有辦法了。
八腳蟲的劇毒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只要失誤一次就完了,大家只好繃緊神經逃跑。就這樣一直等到東方泛白,眾人才擺脫最後一隻八腳蟲。
經過了一整晚,大家都已經精疲力盡,全員靠著樹幹拼命喘氣。
艾力克的劍在途中丟了,用的是備用劍,費爾茲的武器也崩刃了。因為事出突然,他們失去了所有野營用品,只剩下腰包裡的物資。凡尼希娜自己也用完所有的箭矢,空有一張弓,雖然還有魔法可用,但如果再遇到緊急情況,魔力就會變得吃緊。
「媽的,這麼多八腳蟲……哈,我敢打賭我們的討伐量比公會一整年的量還多,要是拿素材回公會鑑定,評級都能跳兩級了。」
艾力克說完,一抹額頭上的汗,脖子一仰把水壺裡的水喝乾。
費爾茲也虛脫的靠著樹坐下。
「嗯……這種數量肯定不正常。緹娜你怎麼看?」
隊長徵求自己最信任的斥候的意見,但被叫到名字的人卻沒有心情回應。
「西莉亞她……。」
緹娜悲痛的低語著,聽到失散隊友的名字,眾人都垂下眼簾。
「緹娜,西莉亞她——」
「西莉亞本來可以不用跟我們出來的!她明明有平穩的生活,而且也不缺錢,如果她沒跟我們出來的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不…還不能確定她已經死了……」
「她被那顆該死的樹壓在下面啊!還有大火,八腳蟲,你覺得會怎樣!」
「緹娜!冷靜點!」
費爾茲忍無可忍,抓住緹娜的肩膀用力一搖。
「西莉亞肯定還活著。當時地面裂開了,她跟羅亞先生一起掉進去,我們看到的只有這麼多。」
「但…」
「再怎麼心急,事情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做出決定接下委託的是我,我會負起責任,但現在當務之急是想辦法離開森林,向公會通報請求協助。到時候如果妳想要發洩的話,再拿我出氣吧,好嗎?」
「我想不需要太操心,地面是空心的就代表還有活著的可能,何況還有羅亞先生在。我相信他們會度過難關的。」
凡尼希娜也過來安慰道。
「……嗯……抱歉,明明現在不是幹這種事的時候,我卻……」
艾力克接著說道:「是啊是啊,作為冒險者可是失格喲。以後多學著點,理性的判斷啊!理性。」
「哈啊!?你剛說什麼?垃圾廢物!」
「啊?怎麼了,我有說錯嗎貓女?」
「看來你是活的不耐煩……」
「喂,不要吵架。你們兩個要是沒事的話,就來幫忙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走。」
費爾茲從腰包裡打開地圖,並且拿著指南針對照使用。
「先不管他們了。凡尼希娜小姐,可以幫我看看路線嗎?我們貌似一直在往森林深處跑,已經脫離原定路線很遠了。」
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原定路線,但是他們有規劃探索範圍,並且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大大的紅圈。
「好的。還有,請叫我凡尼希娜吧。畢竟我的名字比較常呢。」
「啊,好......」
「嗯......我想,我們現在大概在這裡。」
凡尼希娜朝地圖中央一指。
「根據移動速度,以及前進方位來推算,位置應該錯不了了。」
現在他們所在的位置已經遠遠超出規劃範圍,來到圓圈外面。即便想要直線返回,一天以內也不可能回城。
「啊,我來看看……八腳蟲應該已經散了,白天的話遇到危險也比較好應付,走這裡回去的話……可以確認西莉亞跟羅亞的情況。」
緹娜湊過來說道。
但是費爾茲馬上拒絕了她的提案:「抱歉緹娜,但我想這很難說......大群八腳蟲襲來不是正常現象,在森林裡待得越久就越危險,應該盡快回去通報公會,再請諾亞先生等高階冒險者來一趟森林。聽我說,不是要將西莉亞棄之不顧,但如果西莉亞他們沒事,應該也會以回城為優先考量,我覺得應該先回城。」
「哈!?……抱歉,但是,也許西莉亞受傷了,被壓在樹下動彈不得。等到請人來救援說不定就晚了。」
「還有羅亞先生吧?」
「那個人是新手冒險者啊,再強又能怎樣,有可能我們都高估他了。」
「我不這麼想.....凡尼希娜.....認為呢?」
眾人一起看向凡尼希娜,她猶豫了一下,最終下了結論:「回城。」
「抱歉緹娜。但我想有羅亞先生在,他們會沒事的。如果連羅亞先生都沒辦法,等我們回去也來不及了,那個人不只武藝高強,身上還有很多魔道具,應該可以應付。」
「我知道了啦......」
緹娜不情願地說道。
「但是,魔道具嗎?」
「這......羅亞先生的手上戴著很多戒指。」
凡尼希娜不情願的說道,期望只透露一點訊息他們就能明白。但很可惜期望落空了。
「妳說那些看起來跟鐵環一樣樸素東西?那上面甚至都沒有魔石!?」
「只是看起來低調而已。」
凡尼希娜在內心嘆了口氣。
既然他們看不出來的話,那麼比起說明,還是展示實物更快,於是她脫下左手食指上的一個金色的戒指給他們看。
這個戒指表面有著花草樹葉的鏤空雕飾,一草一木精細入微。
那朵花的花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工藝原因看起來比較厚實,顯得更加光滑鮮嫩,花朵外型高雅,脈絡分明,戒指上的雕刻完美的還原了花的形態,是價值千金的昂貴飾品,不過單看外表,並沒有作為魔道具的任何特徵。
只是摘下來之後,凡尼希娜平放戒指,示意他們看內側密密麻麻的魔法紋路。金色的戒指上滿是綠色線路,如同藤蔓纏繞,而綠色最密集的地方,嵌了三顆略帶粉色的寶石。
「這種魔法戒指的寶珠跟魔法陣是裝在內側的,這樣一來既不容易損壞,也能隱藏自己擁有魔道具的事實......對戰士職業的羅亞先生來說,可能有作為底牌的意思。」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本來不想說的。不過事到如今,已經不是隱瞞的時候。
「原來如此......不愧是評級高的冒險者。」
費爾茲誇讚道。艾力克則是不會看氣氛的發問:「真厲害啊,我能問問這裡面存了什麼魔法嗎?」
「是只能作用於穿戴者的輔助魔法。」
凡尼希娜露出微笑,不再說什麼。其他人察覺到她的想法,也就沒有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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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稍事休息之後,又繼續上路。
現在決定的路線,是繼續往森林深處走。
根據地圖與他們所在的大略位置,繼續往北就可以看到一條橫貫森林的溪流。溪流經過歷代冒險者的證實,擁有穩定的流量與固定的河道,只要找到溪流,就可以順流而下,相對安全的回到伊爾札。
他們跟著指南針在森林中穿梭,時而停下來觀察獸跡,時而繞道行走。經歷了晚上八角蟲那件事,現在大家都格外小心。
凡尼希娜很久以前就對八角蟲有所耳聞,只是八角蟲算是地域性魔物,因此她從沒深入了解過,更沒有看過實物。她對於八角蟲的了解,全源自於公會聽來情報,以及出發前西莉亞告訴她的。
據說,八角蟲算是群居的肉食性蟲系魔物,喜歡潮濕陰暗的地方。由於是群居的,所以一但發現一隻八角蟲,就代表附近肯定還有其它的。但考量到食物來源以及巢穴等問題,數量也不會太多,一處地方有十隻就已經算多了。
仔細回想昨晚遭到襲擊的情況,由於守夜的是羅亞跟西莉亞,所以她沒能第一時間目睹襲擊,但她能肯定那些八角蟲是像潮水一樣由四面八方湧來的,數量成百上千。
想要看到這種場面,除非正好有好幾群八角蟲都聚集到同一處,而他們正好跑到蟲群的中間紮營——怎麼可能!
凡尼希娜越想越覺得奇怪:「......我想請問費爾茲先生,昨晚的那群八角蟲,應該算是異常吧。」
「叫我費爾茲就可以了喔。正如凡尼希娜所說,那個數量很明顯是異常。」
「但是,我在公會聽說有魔物增多的傳聞。」
「啊......確實是有那樣的傳聞,不過數量不可能這麼多。」
費爾茲搖搖頭。
「有人在森林裡遇害之後,公會曾發布撿骨頭的委託,魔物數量增加的情報有一半也是這麼來的。不過要是數量像我們遇到的這麼多,那公會早就有所行動了。從生態上來看,這麼多魔物匯聚在一起也奇怪......」
果然是異常事態,費爾茲也是這麼想的。
不過見識比他們更高的凡尼希娜有著自己的見解。她知道在一些極其稀有的職業中,有些人可以通過藥物等手段操縱魔物的行為,尤其是蟲系魔物,這種職業就是操蟲師。
從他們昨天遭遇的情況來看,怎麼想都像是操蟲師的傑作。
他們追來了?
凡尼希娜眉頭深鎖。她很清楚自己的處境,伊爾札很有可能是她死對頭的老巢,此時派人來殺她再正常不過。
問題就是,操蟲師到底在哪裡?
是潛伏起來跟著他們,還是作為內鬼躲在這次臨時組建的小隊之中?
時間過得特別快,走著走著,一轉眼就已經中午了。
眾人在樹林間的一塊空地上休息。因為野營用具全丟了,所以就沒有生火,啃了幾口乾糧之後靠凡尼希娜用魔法製作出來的純水解渴。
因為過於疲勞,凡尼希娜只吃了幾口乾糧就吃不下。
她靠著樹幹,雙眼閉著休息,只靠其它感官警戒四周。
巨樹林立的森林中沒有風,只有微弱的空氣流動。
閉上眼睛之後的感官變得更加敏銳,凡尼希娜可以感覺到輕微的氣流撫過毫毛,把樹林的氣息送進鼻腔。
濕潤的樹皮以及樹葉帶有一種獨特的清新,濕潤的落葉以及土壤帶有一種獨特的腥味,這些微弱的味道帶給她一種獨特的體驗,似乎是遺傳自母親的精靈血統帶來的影響,森林的味道讓她感到無比親切。
就在凡尼希娜舒服得快要睡著時,她突然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一絲很但很淡薄荷味,混雜著像是鐵鏽一樣的味道參進了森林的氣味中。這絲味道很但很淡,即便是半精靈的她,也只有在閉上眼睛全身心的倘徉在氣味的海洋中,才得以察覺。
薄荷跟鐵鏽?
這裡怎麼會有這樣的氣味?
而且這兩種味道一點也不搭,混和在一起極其古怪,但就是這樣一絲奇怪的氣味勾起了凡尼希娜的回憶。
她猛然睜開眼睛。在她正對面,費爾茲正把一個空的雙層瓶放回腰包,那奇怪的味道就是從那裡傳來的。
「是你——!」
凡尼希娜大叫著撲上去,抓住費爾茲的衣領。
「咦!?怎麼——」
「你是——」
凡尼希娜綱要開口,立刻察覺到身後有動靜,連忙轉身張開<禁止通行>。盾才張開,天上便掉下一隻一人大小的巨型蜘蛛,咚的一聲落在半透明的護盾上。
那隻蜘蛛通體雪白,粗大的口器還滴著黃色液體。牠身上並非光滑,反而凸凸凹凹,長著無數像肉瘤或者棘刺一樣的東西,在地上逆光向上看,正好和樹葉陰影融為一體,非常難以發現。
這個時候<禁止通行>的缺點就完全顯露出來了。這護盾只能吸收衝擊,因此沒有辦法把那隻巨大的蜘蛛給彈開,甚至因為其特性還幫那隻蜘蛛吸收了落下的衝擊,做了最好的緩衝軟墊。
「嗚哇!!」
突然一隻這麼大的蜘蛛落在眼前,嚇得費爾茲張口大叫。不過凡尼希娜經驗老道,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第一時間就拉著費爾茲遠離剛才的位置,然後反手一個<紅蓮槍>,烈焰形成的橘紅色長槍從空中激射而出,直接貫穿突然冒出來的白色蜘蛛。
那隻蜘蛛被釘在地上,四肢一陣亂擺,便被烈焰給徹底吞沒,在嗤嗤聲下化作焦炭。
「什,啥!?」
不只是費爾茲瞪大眼睛,連艾力克和緹娜也驚訝得張大嘴巴。
凡尼希娜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誤。
在組隊進入森林的時候,她曾說過自己不善長火系魔法。不過剛才事出緊急,想都沒有就高略使用了中級火系魔法,還是連專攻火系的魔法師都不一定會使用的強大攻擊魔法。
「沒時間解釋,更多的要來了。」
凡尼希娜側耳傾聽之後,推著眾人往樹林裡跑。
雖然周圍一點動靜都沒有,但憑藉著優異的聽力,凡尼希娜已經察覺到遠處樹冠一連串不正常的沙沙聲正在不斷逼近。
大森林裡最難對付的魔物,繼八腳蟲之後,接下來是白色巨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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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巨蛛,是居於樹冠的群居魔物,會用蛛絲製造陷阱,也會主動撲殺獵物,其體液具有極強的腐蝕性,弱點是怕火......
凡尼希娜一邊奔走,一邊讓新遭遇的情況化作資訊,與已經知曉的既有情況融合。思考。
白色巨蛛可以在樹冠之間跳躍移動,在地面的他們肯定跑不過。但是凡尼希娜憑藉敏銳的聽覺,察覺到地圖上標示的溪流已經在不遠處,因此打算優先前往那裏。
只要有水的話,就不用擔心火勢延燒。既然是有著穩定流量與河道的溪流,可以想見周圍的樹木也會比較少,對付起白色巨蛛會容易許多。
「......喂,妳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這時,緹娜打斷她的思路問道。
「費爾茲怎樣了?剛才那是什麼情況,我們是要跑去哪裡?」
凡尼希娜瞥了她一眼,並沒有放慢腳步:「去溪流。已經很近了,我們要在那裡解決白色巨蛛。」
「哈......什麼跟什麼,解釋清楚呀!這跟費爾茲又有甚麼關係?」
「跟八腳蟲的情況一樣,費爾茲是標靶——」
凡尼希娜一馬當先衝出樹林,落在了空曠的河道上,周圍豁然開朗。
這一帶的確有一條溪流,而且流量穩定。這裡河道非常寬廣,但河水卻不深,雖然每年春季融雪都會導致溪水暴漲,但現在最深處只到膝蓋。
溪流周圍有一些傾倒的樹幹與落枝,但不影響溪流的流向。周圍十分空曠,只有潺潺流水與大片白花花的卵石。
「標靶是什麼?」
緹娜仍然糾纏不休,凡尼希娜意識到如果不給她一個令人滿意的答覆,她會一直糾纏下去,只好嘆了口氣,趁著空閒解釋。
昨天夜裡的八腳蟲襲擊,顯然是有操蟲師在背後搞鬼。
操蟲師能夠通過氣味濃烈的藥水操縱蟲子,即使某些特定藥水人類聞不出氣味,蟲子仍然會有反應。藥水可以讓蟲子狂躁,驅散,或者聚集於特定區域。而其中有一種特定的技巧叫做「標靶」,可以讓蟲子跟著特定的味道,藉此完成難以做到的遠程操控。
而他們這群人裡的標靶就是費爾茲。
「操蟲師通常會讓目標沾染上藥水來製造標靶,不過這一次是特例。因為你,你用了魔化藥。」
凡尼希娜嚴肅的看著費爾茲,後者則瞠目結舌,完全沒想到是自己引起的禍患。
「魔化藥是讓人獲得魔物力量的藥水,魔物對這種氣味很敏感,是天然的標靶。午夜或者中午服用,我說的沒錯吧。」
「這......」
「靠著藥物獲得的力量就這麼吸引人嗎?」
凡尼希娜冷冷嘲諷道。
費爾茲啞口無言,像個做了壞事的孩子一樣沉默的低著頭,雙手的拳頭越握越緊。
他藉著藥物獲取力量也許有自己的苦衷,但由於他的行為而使大家陷入危機,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他大概在糾結著吧。
「費爾茲固然有錯,但是妳也隱瞞了實力不是嗎?昨晚妳要是能使盡全力,也許西莉亞還跟我們待在一塊,妳不打算說什麼嗎?」
緹娜不悅的瞪著凡尼希娜,不過後者什麼都沒有說。
火系魔法是凡尼希娜的底牌,是用來保命的關鍵,除非不得已否則不會輕易使用。她打算只使用最低限度的,以及比那稍微強一點點的魔法來度過難關。
西莉亞那件事算是失誤。沒有人會知道那裡的地下存在巨大空洞,他們會掉下去。
不過現在再爭論已經沒有意義了。
「說到底,為什麼會有操蟲師跟著我們?」
雖然緹娜問著這些問題,但凡尼希娜已經沒有再聽了。
不遠處的樹林傳來一陣騷動,樹冠上層飛起一群鳥類,發出聒噪的叫聲。
樹林間的晃動隨即來道河岸,但不等魔物現形,凡尼希娜就右手橫揮:「<紅獄煉衣>!」
空中突然出現一片由火焰形成的巨網,巨網橫在空中,正好擋再樹林與河岸之間。如果魔物想要跑出樹林,那就得三思了。
凡尼希娜沒有留下太多時間,接著發動魔法:「<十連魔法.紅蓮槍>!」
十枝烈焰長槍出現在空中,然後朝樹林裡飛去。即使樹林裡濕氣濃厚,再高溫形成的長槍轟擊下也燃起大火。
濃煙與熱浪向眾人逼來,他們連忙渡過溪流,站上另一邊的河岸。
「<火嵐>!」
凡尼希娜再次使用魔法,這一次是熊熊烈火形成的龍捲。森林裡的火勢轟然增大,形成一整片火牆,樹林裡的白色巨蛛為了逃避火焰紛紛跳下樹,冒死朝溪流衝來。不過這些魔物大多被<紅獄煉衣>形成的火網燒死,剩下的落網之魚也被凡尼希娜的<紅蓮槍>給解決。
火勢越燒越大,凡尼希娜為了確保白色巨蛛不會從旁邊突圍,把沿著河岸目光所及的巨樹都挨個點燃了。火焰形成的城牆沖天而起,形成一道奇觀。
眾人這時才考清楚,凡尼希娜與其說不擅長火系魔法,倒不如說這其實是她的專長。
使用了數個中級魔法的凡尼希娜因為魔力缺乏而站立不穩,連忙拿出補魔的藥水喝下。
「走吧。操蟲師大概被困在對面了,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燒死,不過我們最好趕快離開......我知道你們有很多問題想問,等到到了安全的地方我會告訴你們的。」
「好吧。暫時信妳一回。」
緹娜秀眉微促,帶頭往下游走,但沒走幾步,她就伸手亂揮。
「什麼啊,這些該死的蜘蛛絲,都飄到這裡了——」
「等一下,妳別亂動。」
身後的費爾茲突然說,聲音十分嚴肅。
他的手伸向她的脖子,然後輕輕的,撩起一根絲線。
費爾茲捏過絲線,拉了拉。絲線沒有斷裂,反而因為這幾下擺弄而割破了他的手指。那絲線不同於一般蛛絲,更粗,更有韌性,並且更加危險,這確實是白色巨蛛的吐出的絲。
只是,蛛絲遇火融化,為什麼這條可以完好無損的飄過來?
「你也別動,費爾茲。」
費爾茲後面的艾力克說道。
然後凡尼希娜也一拍艾力克的肩膀。
蛛絲並非來自烈焰燃燒的那一側河岸,而是來自他們的頭頂。
那裡的樹葉遮蔽陽光,再微風下緩緩搖動。天空中飄下一席薄紗,逐漸往他們這兒飄。
「這邊也有!?」
凡尼希娜抬手就是一發紅蓮槍,那一片白色薄紗立刻被融化,變成黏稠滾燙的液體滴落,同時還發出一股惡臭。
費爾茲連忙用<生火>魔法燒斷自己與緹娜身上的絲,艾力克則點燃了緊急用的火把。
「去溪流正中央!凡尼希娜,魔法拜託了!」
費爾茲說著,帶頭朝溪流中心跑去,其他人也接連跟上。但凡尼希娜卻猶豫了。
為什麼這一側的河岸也有?
操蟲師操縱蟲群時,必須對蟲群使用藥物,即使是「標靶」,也必須先控制蟲群,再指定標靶。那麼為什麼他可以同時操縱河岸兩側的白色巨蛛?因為他預料到了我們會前往溪流,所以控制了其中一側的蟲群之後,又前往另一側了?
換句話說,操蟲師應該是待在沒有火的這一側。
然後,操蟲師真的會一個人前來森林嗎?操蟲師是後衛職業,雖然森林是他的主場,不過一但被發現,本體幾乎沒有戰鬥能力的缺點就凸顯出來了。對方會不會帶著護衛?
雖然沒有任何徵兆,不過凡尼希娜卻感覺本能的警鐘瘋狂亂響,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是那些人,那些人來殺我了,他們要確實的除掉我——!
「不要待在河道!快進樹林!」
凡尼希娜朝他們大喊,不過沒有人理她。
「妳瘋了嗎!?」
緹娜對她大叫。
確實,她也覺得自己瘋了。這裡全都是蛛絲,待著就只有死路一條,但她仍然相信自己的直覺。
凡尼希娜燒掉自己身上的蛛絲,然後跑向費爾茲他們那裏。
「不要待在空曠的地方,我有不好的預感!」
「哈......妳在說什麼,過去的話才是自己找死吧!?」
「我也不知道——」
凡尼希娜不知道該怎麼說服他們。也許說出一切真相他們就會相信,但沒有時間了。
總之,得先把那些白色巨蛛給清理掉。那些巨蛛就像是為了把他們逼到河道中心一樣,只待在河岸的樹林裡,毫無動靜。
凡尼希娜抬起手掌想要使用魔法,但突然啪的一聲,手臂傳來一陣劇痛,骨頭與皮肉綻開。
一支大鐵箭射穿了凡尼希娜的手掌,貫穿了她的手臂。那根鐵箭有小指粗細,頭部呈螺旋形,樣式相當獨特。凡尼希娜見過幾次,知道這是圖瓦剛那邊的獨特武器「布拉特手弩」專用的箭矢。
凡尼希娜想都沒想,就張開<禁止通行>擋在眾人面前,轉眼間咚咚數聲,又有幾支鐵箭砸在盾上。
「快點進樹林!」
她大喊著。
敵暗我明,對方只要等待<禁止通行>的時效到期,就可以趁著凡尼希娜重新張開護盾的空檔攻擊,待在這裡將會陷入被動。
岸邊的樹林裡藏有白色巨蛛,這麼跑過去等於是送死,因此凡尼希娜忍著劇痛,勉強在開著<禁止通行>的同時使用了<紅蓮槍>,把樹冠給點燃起來。
「趁現在!從底下通過......」
「知道了,走吧!」
費爾茲當機立斷同意了,於是眾人立刻在凡尼希娜的掩護下往樹林跑。
但是在這個時候,啪的一聲,凡尼希娜身後的愛力克摔倒在地。凡尼希娜回頭查看,卻發現他摀著肩膀,表情痛苦。
艾力克的肩膀上也插著一支大鐵箭,鐵箭射碎肩胛骨,從鎖骨下面貫穿而出。鮮血落在水裡,立刻把周圍染成鮮紅。
不可能!凡尼希娜特別小心的在前面張開<禁止通行>擋住箭矢,艾力克不可能中箭。除非身後的火海之中,還藏有—--
啪的一聲,凡尼希娜覺得自己被人當胸打了一拳,鐵鏽的味道從喉嚨中湧現,接著便吐了口鮮血。
「凡尼希娜!」
她聽到有人大叫,但驚恐與意外佔據了自己的意識,視線與聽力也逐漸模糊,聽不清是誰喊的。
她低頭往下看,發現自己胸口插著一支鐵箭,一箭穿心。
咦......不對......還有神之血,得拔出來,然後......
咚咚幾聲,凡尼希娜遲緩的轉過頭,發現自己還張著<禁止通行>護著眾人,另一隻手則插著大鐵箭。
不行......不行解除護盾......神,神之血......再支撐一下......
她艱難的用那隻被鐵箭貫穿的手去觸碰腰包,但手指不住顫抖,怎麼也拉不開腰包的扣子。
「凡尼希——妳——」
似乎有人在講話,但聽不清楚。凡尼希娜跪坐下來,她發現有人跑過來扶助她,但她馬上推開那個人。
雖然不知道是誰,但不能跟她待在一起,因為那些人是來殺她的。
「跑——快逃——」
凡尼希娜咬牙擠出幾個字,用最後一點力氣施放魔法。
並不是什麼<紅蓮槍>之類攻擊魔法,而是給每個人施加<空氣護盾>。
空氣護盾的防禦力比不上<禁止通行>,遇到這種大鐵箭根本防不住,但至少能偏開要害。剛才被她點燃的這一側河岸,燃燒的樹枝不斷落地,把地面的灌木也給點燃了。不過如果有<空氣護盾>的話,火海裡也能走一遭了。
也許背後那熊熊燃燒的火海中,潛伏的狙擊手也使用了這個魔法。
凡尼希娜恍然大悟。
她給他們施加的<空氣護盾>比以往更加用心。雖然要施加在別人身上很難,自己又難以集中精神,但她還是做到了,護盾至少能撐一分鐘——不,也許是三分鐘—--
又有幾箭插進自己的後背,肩膀以及脊髓。凡尼希娜往後摔倒,冰涼的溪水從她身上流過,灌進耳朵,一點點帶走自己的熱量。
一直堅持到現在的<禁止通行>化作光粒散去,在那華美的光芒中,她彷彿看到了雙親的身影......
爸爸......媽媽......
她張口想要呼喊,但冰冷的溪水卻灌進口鼻。腹部與胸部傳來重擊,她意識到好幾箭插進身體,但已經沒有痛覺了。
好幾個幻影從眼前閃過,那是冷漠的、精靈族的母親,以及開朗的人族父親。
那雙溫暖的大手撫過她的頭髮,在上面插了一朵小花。
......爸爸!我想要當冒險者,跟爸爸一起去冒險!
抱歉......爸爸我呢,已經不做冒險者了......
溫柔的人......強壯的人......努力的人......再怎麼努力,還是比不上有天賦的人......
桌上擺了瓶魔化藥。
爸爸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蜷縮在牆角抽泣的母親......
突然之間,視野變得清晰起來。凡尼希娜仰望天空,視線所及的地方已經沒有人了。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凡尼希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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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流兩岸的樹林還熊熊燃燒著,一時半會停不了。因此在擊倒目標之後,躲藏其中的黑衣人第一時間就出來了。
分別藏在兩側樹林的黑衣人各有一名,他們除了全身黑衣之外,臉部也用黑布蒙著。兩個人身上的服裝都已經被燒得破破爛爛,露出的皮膚也都被濃煙燻黑,眉毛被燒得稀稀落落。
依靠魔道具發動的<空氣護盾>中途就消失了,他們不得不靠著毅力忍耐烈火的灼燒。因為單憑自身實力,在空曠的地方與這次的目標戰鬥他們必死無疑。
「老頭子還好嗎?」
其中一個身高較高的黑衣人朝樹林裡發問。
又一個人影從樹林裡走出來。
這個人身上爬滿了各種各樣的蟲子。甲蟲、蝴蝶、木引蟲、青殼蟲,背後還趴了一隻碩大的八腳蟲。這些蟲子被火燒得稀爛,那人一揮手就劈劈啪啪落地。最後他扯下背後不斷蠕動的八腳蟲,露出一身完好無損的棕色斗篷,走到兩名黑衣人面前。
「無恙。你們呢,還能繼續進行任務嗎?」
「請不要小看我們。雖然實力不及你,但這種程度不會影響到任務。」
「沒錯。」
「那就好。」
棕斗篷點點頭。
「接下來剩下滅口了。但是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蟲群已經不多了,只剩下十幾隻蜘蛛,接下來還需要你們的協助。」
「知道了......在那之前,這個要怎麼處理?」
較矮的那個黑衣人踢了一腳一半浸在水中的凡尼希娜屍體。
「不用帶什麼回去報信嗎?人頭之類的。」
「不用。」
棕斗篷從黑衣人手中拿過布拉特手弩,朝著屍體頭部射了一箭。箭矢直接插進眼眶,貫進腦袋裡,不過流出的血液卻沒有多少。
心臟已經停止跳動,晚秋冰冷的溪水讓屍體冷得很快。
「確認死亡就好。血腥味會暴露行蹤,沒有益處。」
棕斗篷把插在凡尼希娜身上的箭矢一一拔出,扔在河岸,然後拿出瓶瓶罐罐一陣擺弄。
「我讓蟲子把箭矢掩埋,屍體放著不管,只要兩天就會被吃乾淨。這樣就足夠了。」
「......了解。」
「怎麼,你還有什麼想問的?」
「不,我只是在想,隊長會不會有事。」
「那人的監視目標雖然危險,不過也只是監視而已,不會有問題。我們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
「說,說的也是。」
「走吧,不要迷惘。這些都必要的犧牲。當黎明到來,世人就會感謝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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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最終什麼也看不見。這種感覺就像有什麼東西糊在眼睛上,怎麼眨眼視線都不會變得清晰,只是光線卻並沒有減弱。
凡尼希娜眼前是一片明亮的白光,那白光是如此的亮,照得她看不見任何東西,但是卻又一點也不刺眼。
「凡妮......凡妮......」
凡尼希娜聽到有人在叫她。
她一回頭,眼前的光線突然暗了下來。
她正待在熟悉的家中,躺在放了軟墊的長椅上。
「想要睡的話就去臥室,在這裡睡著會落枕的喔。」
「唔......爸爸,我沒有睡著。我只是稍微躺一下下。」
凡尼希娜立刻正坐,然後突然呼哇的一下張開雙臂。
「看,我沒有睡著,我很精神。」
「好,妳很精神。晚餐想吃什麼?我們等一下一起去買。」
「媽媽呢?」
「我不是跟妳說了嘛,媽媽她今天不回來。」
「又來了。」
凡尼希娜鼓起嘴。
「好了,媽媽也不是喜歡才這樣的喔,妳知道......」
「我知道啦。」
凡尼希娜打斷父親的話。
「好吧......對了,妳要不要來試試看?在妳睡覺的時候,我把妳的胸花修好了。」
「要!」
凡尼希娜大喊。
於是父親牽著她的小手走下樓梯,來到地下室。
這裡是父親的秘密工房——雖然大家都知道有這樣一個房間,不過它就是秘密工房。
房間裡放著磨砂輪、台鉗等等各種各樣的工具,金屬鑄塊,還有一個小爐子用於鍛造。父親牽著她來到工作台前,那裏正放著一朵金屬的小花。
「瞧,我已經把壞掉的機構給換掉了,裡面的泥沙也清理乾淨。」
「啊!這裡不一樣。」
「好眼力。」
父親摸了摸她的頭,開始細心講解。
胸花改進了結構,變得更不容易進砂土,構造也進一步簡化,整體穩定性提升。
凡尼希娜有聽沒有懂,但卻聽得津津有味。她從父親的語氣中感覺到了熱情,現在是那個總是溫柔隨和的父親唯一展現出強烈感情的時候。
「妳聽懂了嗎?」
「懂了。」
凡尼希娜回答。
接下來的時間,父親教她如何使用這朵「胸花」。
花瓣可以展開彈射,雖然沒有開鋒,卻也足夠當作暗器。花蕊處則如同蜂巢一般,裝有無數細小毒針。這些毒針每一根都可以投射,只要旋緊發條就可以逐一發射,毒針都餵了父親稱之為「癢癢水」的藥水,只要被刺到就會止不住的發癢,不管怎麼撓都沒辦法止癢,只能等上三天三夜讓它自己停止。
「記住了,中間的這根要用特殊按鈕才能發射,是超級癢癢針,只能對壞人使用哦。」
「好——」
凡尼希娜用力的點點頭。
「嘿嘿,爸爸最厲害了,比媽媽厲害一百倍。」
「沒有這回事......」
「不要!爸爸就是最厲害的,比媽媽厲害。」
凡尼希娜鼓著嘴撲進父親的懷裡。
父親苦笑著,把她抱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膝上。
「看到這朵小花沒有?」
父親指著工作台上放著的花瓶。
花瓶裡放著一朵白色的花,花朵的花瓣看起來比普通的花更厚,看上去也更加鮮嫩光滑。凡尼希娜從來沒有在野外看過這種花,不過花朵的樣子卻似曾相識。
「這朵花叫作賽希莉亞,只生長在有著兇惡魔物的峭壁上,非常稀有。只有像妳媽媽那樣厲害的冒險者,才有辦法摘下這朵花平安回家喔。」
「唔——」
父親溫柔的撫著她的頭,講述母親作為冒險者的事蹟,不過凡尼希娜卻不高興起來。
雖然周圍的人都說母親是個偉大的冒險者,凡尼希娜家也確實靠著母親賺來大量金錢,過著優渥的生活。但是在凡尼希娜的記憶裡,母親只是個總是不在家,即便在家也整天板著一張臉的陌生人。
跟母親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幾乎只有在教授魔法時才能聽到她那嚴肅的聲音,凡尼希娜甚至不記得母親有沒有抱過她。
母親就是那樣冷漠的人,冷漠得讓她懷疑起自己是不是被撿來的。
「這朵花才不了不起呢。以後我也會變成偉大的冒險者,然後我要跟爸爸一起去冒險,摘很多很多這樣的話,再把它們全部都送給別人。等到每個人都有了,就一點都不了不起,但是爸爸送我的胸花只有我有,所以爸爸最了不起。」
凡尼希娜鼓起嘴巴。
不過父親卻露出苦笑,從花瓶裡拿出那朵花,別在她頭上。
「抱歉,凡妮,爸爸我已經不是冒險者了......而且到了那時,爸爸可能老了,爬不動山了。不過妳可以跟媽媽一起去冒險......」
「如果爸爸走不動的話,那我就揹著爸爸去冒險!」
凡尼希娜大聲的說。
「說到做到喔。」
但是,她終究沒有做到。
她還記得,幾年後,她在家附近的公會裡當上了冒險者。
母親雖然冷漠,但仍然會跟父親一起,傳授給她體術以及魔法。雖然她不論是天賦還是知識都遠遠比不上母親,但是當上冒險者之後,她仍然很快的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公會新秀。
她仍然沒有忘記年幼時的那個約定。
當時的約定聽上去幼稚無比,但年幼時許下的願望才是一個人真正的夢想。當人們成長到足夠成熟,卻因為現實世界的各種因素而放棄那個最初夢想時,他們就放棄了站上某個頂點。
凡尼希娜還沒有放棄那個夢想,她正以常人無法想像的速度不斷成長。
當時父親的年齡還只有三十幾歲,雖然以冒險者的標準來說已經算老了,不過體能還沒有退化的這麼厲害。
她只要再強一點,再強一點,就可以帶著父親去那道魔力淤積的山谷,摘取極為稀罕的白花。
直到魔化藥的出現毀了她的一切。
曾幾何時,這種藥物已經滲透到了平民百姓之間。
只要喝了就能變強的藥水,售價雖然部便宜,但也不貴,冒險者之類的職業輕易就能購買。當時還沒有什麼限制,供貨也很充足,不管是警備隊還是強盜一律都用這種藥物,就連父親也......
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父親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但她曾經猜想過。
作為冒險者的父親在工作中認識了精靈族的母親之後,兩個人很快就結為連理。
從公會裡聽來的消息,一開始他們也曾組隊四處冒險,不過在一次事故之後,父親受了重傷,雖然靠著治療師的照料以及藥水順利康復了,但他從此以後就沒有回到隊上,而是直接引退了。
凡尼希娜大概知道這裡面發生了什麼。
父親的實力跟不上母親。精靈族的魔法師不管在哪裡都是萬裡挑一的人才,但父親只不過是實力普通的人族戰士,即使再加上他機關方面的研究,也不過是還算不錯的普通冒險者。
發生事故之後,有人說是母親逼他退役的......自此以後他就在家裡打掃環境,照顧小孩。雖然持續著機關術的研究,卻始終是些登不了大雅之堂的作品。
靠女人養,吃軟飯......到處都有人在說這些風言風語,即使再怎麼溫順的人,也無法對此視而不見。
自尊心,或者是其他的什麼,比如想要陪自己的女兒去採花......不管怎麼樣,他開始嘗試使用魔化藥來增強實力。也許最初效果還不錯,但父親遇上了極其罕見的變異案例。
回憶開始變得混亂且模糊......整個城鎮都亂糟糟的一片,當凡尼希娜回到家的時候,只看到一片斷垣殘壁,母親正在原本她稱之為家的地方,與一頭巨大的怪物戰鬥。
雖然外型是如此醜惡兇猛,但凡尼希娜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那就是父親。
「住手啊——!!」
魔法在凡尼希娜撕心裂肺的吶喊聲中肆虐起來,即便她拚命阻撓,仍然不能阻止父親被斬殺的命運。
望著倒地的怪物和滿地廢墟,凡尼希娜只覺得心中充滿絕望。
她不記得當時自己說了什麼,但接下來的事她一輩子印象深刻。
殺死了變成怪物的父親之後,母親彷彿死了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然後她像是察覺到了身後有人一樣,緩緩過頭。
凡尼希娜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表情。
雖然母親總是很冷漠,不管在哪裡臉上總是一副表情,不過這一次她所看到的卻比以往更甚以往。母親的雙眼如同黑洞,裡面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彷彿就像活死人,身體雖然還活著,心卻已經死了。
母親緩緩的走了過來,用手觸碰凡尼希娜的臉。
「凡妮。」
她第一次用跟父親一樣的方式稱呼自己。
「凡妮,對不起。」
那句話空蕩蕩的沒有一點生氣,在說完之後,母親的手上突然出現一把由魔法生成的光之劍,然後她就用那把劍貫穿了自己的脖子。
當場死亡。
就在一夕之間,凡尼希娜失去了雙親,失去了一切。
在那之後,凡尼希娜過得渾渾噩噩,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除了不斷努力變強之外,她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調查魔化藥。
魔化藥的生產,運輸,還有販賣,她理解的越來越多,一種念頭就在她心裡紮根越深。那是復仇。
徹底毀掉魔化藥,讓製做出這種東西的人付出代價,讓這種藥物在世界上徹底消失。
不知不覺間,她眼裡只容得下這個念頭,對剩下的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偶然間,凡尼希娜聽到了一些關於長命種族的知識。
像精靈這種長命種族,一生之中總會認定某件事情為人生的目標。
這是他們最重要的決定,因此決定不會隨便做出。但是當這件事一但認定,他們便會展現出短命種族無法匹敵的毅力,長達數百年為了一個目標不斷努力,而當他們完成了這個目標,或者目標消失時,他們的壽命就到頭了。
如果用這種理論來解釋的話,那麼對於母親來說,她所認定的東西就是父親吧。
而換成凡尼希娜的話,就是徹底搗毀魔化藥。
跑馬燈快速跑完一圈,凡尼希娜又一次回到了只有光線的那個空間。
這次就該結束了吧......凡尼希娜這麼想著,不過轉眼間,她又回到了小時候的樣子。
「我比較喜歡爸爸做的花。」
年幼的凡尼希娜不滿地說道。
不過父親只是摸摸她的頭:「比起我送的花,媽媽送的花更貴重喔。」
聽到了父親的話,凡尼希娜下意識的去看那個戴在手上的戒指。那個戒指表面有著花草樹葉的鏤空雕飾,一草一木精細入微......
「可是,我還是比較喜歡爸爸做的花。這個只是戒指而已。」
她一直是這麼想的,只是個戒指而已。即便到了現在,她知道這是一個魔道具,但仍然沒有搞懂使用方法。
只是這一次,朦朧中的回憶卻逐漸進入父親之中,那是穿梭,共感,難以解釋的某種東西。
她宛如一個旁觀者,看見年輕的父親和身著冒險者裝束,冷靜幹練的母親,兩個人正圍著嬰兒床,看著熟睡中的凡尼希娜。
「我啊,就算拚上性命也絕對會好好守護這個孩子的。」
父親看著小孩熟睡的睡臉,輕聲說道。
「是嗎。」
母親冷淡的說道,語氣仍然是這麼冰冷,彷彿就像得知了一件事不關己的事。
然後母親,雖然仍是那幅冰冷的表情,但似乎變得溫柔了一些。她拿下了用細鍊掛在脖子上的戒指,放入凡尼希娜的小手中,然後用雙手捧起孩子的手。
「我也發誓,會好好守護這個孩子——以言靈為刀,以星輝為鑿,刻祈語於金石之上;不管身在何時,不管樹長何處,以此身化做生命守護之花......」
在父親驚訝的目光下,彷彿強風吹過,從母親體內流出的「生命」快速流進了這個戒指——然後她看到父親與母親,兩個人低頭親吻她的臉頰。
等一下,別走—--
她伸手想要抓住什麼,但卻看到那個戴在左手食指上的戒指。
一瞬間,戒指上的賽希莉亞花如同真正的花朵一般盛開,然後手指、手掌、直至手臂也盛開一朵朵花 。
白花在手臂上盛開,然後就像手臂全變成了花朵一樣,花朵嘩的散落,手臂也煙消雲散。
凡尼希娜低頭俯瞰,發現自己的身體也都逐漸化為花朵,胸口、頭臉,無一不是雪白的賽希莉亞花。
此時的她已經成為了像是靈魂一樣的東西,低頭俯視自己的身體和地面。
沒多久,她的身體便化為一座花海,花朵還持續向周圍盛開。
然後她感覺到花底下有什麼東西在糾結盤紮,越綁越緊,逐漸成了某種有重力的東西。
靈體的凡尼希娜被那種重力吸引,忽然往下墜落,一頭撞進花海。
「啊——」
凡尼希娜猛然坐起,映入眼簾的是冒著灰煙的兩排巨樹,以及因為溪流貫穿而露出的一線天空。
身體濕漉漉的,因為寒冷與虛弱正不斷發著抖,視線也十分模糊。凡尼希娜分不清東西南北,本來想要站起來,卻又倒了回去。
她再一次試圖起身時,感覺身上纏了什麼,低頭一看,發現白花鋪滿了河岸。